彼方仓皇北逃当然是真的,不过他们也只是追到逃跑中落在后面的一支部族,只俘获一些妇孺老者,几乎没有青壮。
或者,倒不如说,这些妇孺老者,根本因为难以跟上大部队,而被匈奴丢弃了。
胜仗自然也打过几次,但由于天气的缘故,并无大胜。
但一路追到这里,荀柔终于克制住,喊了停。
但别说众将,就是他自己,也觉得有点意犹未尽。
胜似乎胜了,但回报不够,赢了也没觉得多爽。
但再往前追击,深入并州腹地,粮草运输线太长,且离河内太近袁绍巩固河内,此时未必愿意出兵,但如果靠得太近,对方也可能应激反应,那就不妙了。
再有一个,天气严寒,年关将近,兵卒的情绪也需要考虑。
于是最后,在这里举行了祭奠仪式。
一方面安抚人心,一方面也是宣示。
小胜也是胜,得让大家意识到,付出的努力和鲜血是有价值的,他们成功阻拦了胡族的侵略,并且进行了有效反击。
“叔祖,直接回营吧?”荀仹低声问道。
荀柔疲惫的闭着眼睛,“去杨公威营寨。”
他唇色惨淡,颧骨和眼角却戴红晕,正是风寒发热之症。
“请杨将军来主帐相见也可以啊。”荀仹轻声道。
“不必,”荀柔摇摇头,“杨将军新降,正是心中不宁的时候,还是在他寨中见面为好,况且,我也想去见一见白波军兵卒如何也不必大张旗鼓,护卫有典叔足够了。”
“……是。”
“还有一事,”荀柔睁开眼,“你告诉敬止,再次宣令营中,从将校到兵卒,不得骚扰欺辱匈奴俘虏。”
荀仹神色一愣。
敬止就是他小伙伴荀缉,受命掌管军营刑令。
匈奴受俘虏人中有不少妇人,不少兵卒还有低级将校,借着泄愤之名行泄欲之事,荀缉固然依令刑罚,但备不住营中许多兵卒都不当回事,就算杖责,执杖的刑官也敷衍了事。
小伙伴荀缉没办法,又不能全部自己去干。
“既然三令五申都不行,从今日起,再有人不遵命令,到俘虏营去,让敬止以军法处置。”
荀柔声音不带丝毫火气,却听得荀仹一激灵,“是!”
“……叔祖,我们、我们都未曾去过…”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的自辩。
“知道你们守礼。”荀柔向他微微笑了一下。
荀仹不由得露出一点腼腆羞涩。。。。
“太尉亲至,某不胜荣幸,只有糙酒粗食,难奉尊前,还望太尉不要嫌弃。”
白波军营寨中,杨奉捧酒致歉。
“哪里、哪里,杨将军忠义,值逾金玉之馔,”荀柔笑着举盏,一饮而尽,“我当敬君。”
白波军将杨奉帅众来降,实在是意外惊喜。
白波军一直在并州南部到司隶北部之间活动,最初是农民起义性质,还打过黄巾军的旗号,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连当初黄巾那样浩浩荡荡的起义最后都以悲剧落幕,白波军能越发壮大,自然因为成分发生了变化。
张杨是丁原旧部,杨奉出身弘农杨氏,他们原本是军中将领,取代了早起起义的庄园主级别豪强的郭义等人,并将白波军改造成了有组织有纪律的一方势力。
但接着矛盾就产生了,张杨、杨奉两人内斗,结果就是张杨先投奔了袁绍,得到支援,顿时打得杨奉措手不及,一路向西逃,正好看见他打赢了匈奴,于是一合计,就降了。
这些消息都是近来收集到的。
“太尉豪爽。”杨奉亦陪笑,仰首尽饮。
酒过三旬,荀柔提出想往营中走一走。
“早闻太尉亲爱士卒,果然如是。”杨奉有心耀武,展现实力,提高身价,自然欣然答应。
白波营寨与匈奴有些相似,都是拖家带口,除了兵卒还有妇人孩童,自然这些能留在营中的妇女都是健妇,孩子年岁也都健康,且年岁不会太小,纵不上沙场,后勤重任要能担得起。
帐篷破旧,军械破朽,马匹老瘦,纵使荀柔猜测白波军有豪强支援,但各方条件显然是不如正规军营。
“军械、马匹可以淘换,军械待回安邑,便可更换,马匹则需待回长安之后……
“诸君若是愿意,皆可落户河东、右扶风两郡,人给二十亩,如旧例……
“粮食不足,可以从其他几处营寨调拨一些……
知道对方心里难定,荀柔一路视察,一路许诺,作足姿态,杨奉的神色也逐渐放松。
“叩见将军,叩见贵人。”一个老卒,身形佝偻的拜下。
“老丈请起。”老人这般年纪,还不得不劳苦,荀柔心中感慨,弯下腰欲将之扶起。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
尖锐金属雪亮的光芒,裹挟着悍不畏死,一往无前的杀气,向着他迎面刺出。
荀柔眼瞳,瞬间捕捉到了锐器银光,瞳孔微收,肌肉在瞬间绷紧,千钧一发之际,他向后侧仰倒,避开了要害。
带着风鸣的寒气从颈边擦过,下一瞬间,最先反应过来的典韦的短斧劈下,斩断了握着短匕的手。
“叔父!”
“阿翁!”
“太尉!”
荀柔反手撑在裘衣上,忍不住喘了几口,冷汗瞬间已湿透里衣。
颈侧的刺痛,提醒他,他还活着。
“……无事。”他又喘了口气,平息住剧烈跳动的心脏,缓缓站起来,从袖中取出丝巾按住颈侧,望着相互戒备众人,以及露出惶然惊色的杨奉,重复了一遍。
“我无事。”
第203章 天若有情
“铮铮”
刀剑出鞘,随行的亲兵迅速围拢。
典韦的短斧举在身前。
荀仹的剑尖直指向杨奉。
而对面的杨奉本人虽然克制,一脸无辜茫然的站在原地,但他身后几名亲兵也已经刀剑在手,警惕的注视着局势。
气氛变得紧张而冷肃。
彼此努力维持的表面和谐,瞬间土崩瓦解,露出狰狞的本来面目。
第一次见面就出现的裂痕,要消弭起来很难,而要在绵延的未来,持续发酵至不可收拾却很容易。
“阿熙,退下。”荀柔紧按住颈侧的伤口命令。
他不能等着杨奉主动退步,或者说,如果他不行动,对方在紧张猜疑中,未必只有退步这一种方法。
“可”少年紧张而担忧的回头,执剑的手还有些颤抖。
“收剑,退下。”
“唯。”荀仹不甘的收回剑。
“杨将军是上将,你以下犯上,回去自领二十军棍。”
太冲动了。
实在太冲动了。
不提眼前局势,拔剑前岂能不估量彼我之势?
一个没上过沙场的文吏,向一个身经百战的土匪头子拔剑?
“……领罚。”荀仹低头咬住唇。
“好了,”也不知他究竟明白没有,荀柔心底叹了口,按下身前护卫的典韦的短斧,“都将剑收起来,”他走出护卫圈,稍稍环顾四周,先走到杨奉面前,指着一名白波青年将领,“杨将军,敢问这位壮士是何人?”
那名年轻将领个子中等,与他过去见过的名将相比,稍显矮一些,身材也并非壮硕那一型,而是匀称矫健,刚才典韦最先反应过来,将刺客的手一斧头斩断。
这名青年第二个做出反应,将对方一把掀翻扑倒,此时正掰着刺客尚存的另一只手,一膝盖顶住对方的背脊,将人按倒在地上,。
杨奉有些紧张又有些惊疑,并不知眼前太尉轻松的姿态,是真的相信他,还只是为了脱身迷惑他,“啊,是徐晃,徐公明,乃我帐下一名裨将。”
“徐将军谨慎。”
荀柔这才踱步过去。
觉得这名字似乎听过。
徐晃?曹操的五子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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