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孔夫子重乐,儒家博士也有五音不全的呢。
“辛苦大兄!”荀柔立即从案上起来。
自己只是动动嘴,大堂兄却要忙了。
“这有什么,”荀悦兴致却很高,“含光这个计策,很精妙呢!若是能行,则澄清天下风气,使贤才各尽其智,而非将光阴空耗于党争,我当努力做成!只可惜,日后渭水盛会就没有了。”
他扼腕道。
“也不必取消,”荀柔立即道,“可允许各科士子,自己举行典礼,或是演奏音乐,或是农学新论,或是讲解律法,或讲解文法,与民同乐,开民之智,亦非与先前辩经一般?”
都有大学了,社团、社会活动统统安排上。
“好好。”荀悦连连点头称许,“正该如此。”
这时,仆役进来询问何时用膳。
荀柔抬头一望窗外,天色竟已暗下来。
“如何?含光、文若,可愿尝尝我这里的饮食?”荀悦一笑,“若嫌弃简陋,就当未听过这一言。”
“岂敢。”荀彧展颜一揖,“彧正当谢兄长赐饭。”
“我也正好奇呢!”荀柔立即道,他这会儿也不觉疲倦了。
“必不令含光失望。”荀悦得意一笑。
“先前有人赠我一支好羊蹄,一直吊在厨中未用,今日就使膳夫细庖去骨,以盘盛来。我再让人将镬釜搬到屋中,以今日厨中所做腊鱼羹盛满,下设一小炉。我们自煮自食,岂不自在?文若、含光,太学中膳夫所作这腊鱼羹,滋味鲜香,非同一般,你们一定要品鉴品鉴!”
这就是东汉版粥底火锅啊!
荀柔为大兄创意点赞。
荀悦又命人送来澄酿与柑橘。
“酒乃自家酿的,柑橘则藏于太学冰窖里,听说,含光现在不能饮酒?就尝些柑橘吧。”
这顿火锅吃得宾主尽欢,但饭毕时候也晚了。
太学在城外,虽说尚书令和太尉都能叫开城门,但这一路漆黑,马车未必安全。
荀悦便问二人是否留宿,荀彧还在犹豫,荀柔已一口答应,又来劝说。
“明日一定早起,必不耽误兄长应卯!”他信誓旦旦保证。
荀彧……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从未迟到的荀令君,居然迟到,并自罚一金的事,实在让朝廷上下震撼了五天。
五天后,新岁朝贺,朝廷再颁新政,重定武官与名爵等级。
顿时上下哗然。
第295章 官制爵制
新定武官十六等。
众人概以食秩见官大小,故昭告中将武职各等食秩标明,于是,很快有人发现,地方各级都尉俸禄与同级主政的太守、县令相当。
纵使第一等卫国大将军,明明确确比三公低一头,又由太尉以东征袁绍之功,兼领,还是让大家敏感起来。
文官二十七等,武官则十六等,虽食秩各有相当,但升迁评定,功绩算法都不相同,是否意味着,日后文、武不能转换,必须从一而终?
“众人以为如何?”荀柔坐在榻上,披一件银灰色毛绒绒兔裘,抱着铜炉,斜倚漆画几案。
新年朝贺与祭祀礼仪繁琐,他一口气熬到十五,躺了两天缓过来,就请来荀彧与荀攸,询问改制令后朝堂舆情。
不过,当然的,既已经颁行,无论朝堂议论如何,他都不会更改。
文、武分制,在如今前所未有,在后世却是理所当然。
此时的名门子弟,习惯于左右横跳,袁绍既作过御史又做过司隶校尉,曹操既做过议郎,又当骑都尉,甚至孔文举这样的,都作过虎贲中郎将。
理由也很明白和平年代自然是文官御史,说话声响,战乱时期,到底还是当武将拳头硬,主打一个,好处全要。
当然,要都如曹老板,提笔能赋,挥剑决浮云,他的新政也实行不成。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文武全才。
袁绍的武略只是花架子,这都算好的,更多如孔融,堂堂一郡太守,被大字不识几个的黄巾军帅管亥当狗撵。
这么些人,靠着名姓祖荫,空降二千石武官,让浴血沙场的将士情何以堪?
“尚书台诸曹俱称赞此策,以为文武分班,可以革除光武以来,士族豪强兴起之弊。”荀彧含笑道。
荀柔莞尔,“于此辈,不过利之所在。”
几次站队清洗,尚书台这些地方,充陈的是新血,是在查举制下,论资排辈无法出头的年轻人、寒门子、西北边地的子弟,他们是种种新政的受益者与支持者。
而过去,盘踞中枢的中原豪门,闾里纨绔,视官职如自己囊中之物,甚至挑肥拣瘦,早让他们看得眼热,自然大加讨伐。
至于他们,虽然走到入仕这一步,选择仍旧不多,文武分制,并未影响他们利益核心。
“何必如此。”荀彧失笑摇头,“未免刻薄。”
“阿兄,你且看罢,十年五载,天下太平,怀念察举之品德高士,厌科考策试所出逐利小人,必有今日叹服之人了。”先发优势,谁不想保持。
荀柔哼笑,拿起榻铜制镇席,手中摆弄。
任何东西,作得小巧就可爱。
这枚铜镇席,做成犀牛的样子,却只有巴掌大,小眼鼓起,鼻上两支凶角,也变得又圆又短又钝,让人忍不住上手去玩。
荀彧轻轻叹了一口气。
“放心,”荀柔抬头,笑得眼角弯弯,“科举策试,优于察举,文武分制,优于平行,这并非弟之私见,乃天下大势,人皆有欲,总有寒士图此晋升之阶,至此以后,欲以贵姓宰天下,必不可得,这是好事。”
见兄长还不开颜,他即笑道,“世之君子能有几人,天下熙攘,不过名利,况,行不利己,利往何处?自今已往,鲁人必拯溺者。”
《吕氏春秋》的孔子故事二则,前一半,子贡救了沦落外国的鲁国人民,推让国家反还给他的赎金,孔子于是感慨“鲁人不复赎人”。
后一半,子路救溺水之人,坦然接受对方谢礼,孔子称赞,以后“鲁人必拯溺者。”
这个故事,杜撰的概率挺高,但越读起来,越有味道。
人心向背,总归起来,还是那句话“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子贡远离大众,于是错误,子路属于大众,于是正确。
今日尚书台诸位郎中,如今是可以团结的力量,将来如果他们背叛的群体利益,走错路,自然会要接受群情攻击。
“彧略听闻,有人称弟重武将,恐再兴董卓之祸。”荀彧摇摇头,“此话虽无道理,却也不得不慎。”
“董卓之事,难道不是袁氏兄弟所致?”荀柔哂笑。
就是要诛杀宦官,袁术堂堂虎贲中郎将,职位拱卫宫廷,还不足够?袁绍非要招董卓入雒阳,与司马昭之心一样,简直人尽皆知。
“有人说董卓故事,称边僻之将,不通仁义,如今京兆多雒阳百姓,犹念昔日家破人亡之耻,故怀忧虑,如此,众口铄金,曾参亦杀人矣。”荀彧叹道。
荀柔笑意一敛。
他听明白了,问题不是重武,不是董卓,而是民间舆情。
有人故意煽动这是当然。
可百姓的惧怕也是真,不同容貌,不同语音,不同习俗,当然矛盾重重,彼此融合,非一日之功。
这时候再有人造谣,一次、两次、三次,就是曾参也会因谣言而被质疑,况且这些德行远不如曾子的普通人。
彼此会冲突,然后升级,再之后,就是爆发。
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而这次文武分制,这些人借此胡乱造谣,也非不可能。
“什么人在鼓噪?都在什么地方?”荀柔直起身,神色严肃起来。
“这一二年,天下名族,辇来长安,有不愿为小吏者,皆寻旧例,依公卿府为宾客。”
这,就是有利益冲突了。
荀柔无奈地捏捏鼻梁,“文若,以为当如何?”
“是否先稍加抚慰,优容一二,为一时之计?待天下定后,再分而化之?”荀彧虽如此说,神色到底有些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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