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先生只是醉了。
先生,的确什么也没做,甚至没有踏前一步。
刘辩松了一口气,“先生既醉了,便在殿中休息吧。”
“多谢陛下厚爱,只恐玷污宫殿,还请陛下允许我二人告退出宫。”荀彧跪拜道,“还请明日酒醒后,含光再来向陛下请罪。”
话说至此,再留未免显得不依不饶,刘辩只好点头答应,看着尚书令将先生扶将出去。
车驾一路通过重重宫门,荀柔扶着车壁,几番欲呕,探出车外,不过车驾行得快,到底没吐在宫里。
出了宫,换了自家马车,远离宫门,他才一松手,趴在车板上。
“含光?”荀彧关切俯身问。
荀柔冷汗津津的蜷躺在车上,无力的摇了摇头,“无事。”
酒,在看到刘辩目光惊骇退后的那一刻,就醒了。
可他知道,那时候不能醒。
“我醒了。”荀柔撑起身,向堂兄一笑,“还是自家马车舒适,若是软塌塌的锦缎,我都爬不起来唔”
他猛得捂嘴探出车外,这回真吐了。
却也没什么秽物,只是浅红淡黄的酒浆,染在雪上。
吐完这回,荀柔也真是没力气再爬起来,荀彧还担心,他却拿袖子胡乱擦脸还笑,“这样好,作得真切,当让人把这里雪铲去,不能留着脏了街道,不能没有公德……”
荀彧摇摇头,看他酒尚未醒,便只将他扶坐起来,靠在自己肩上,举袖罩住。
原本陛见后有话与含光说,眼下自然只能休矣。
果不然片刻,就听他睡着了。
……
“公达,你可知道!今日郊迎,荀文若居然让张济,驱散去迎接荀含光的百姓!”
高阳里内,已换过衣裳,吃过一碗热羊羹,舒适的躺在温暖的寝室,即将入睡的荀攸,收到了来自堂兄荀祈的亲切问候。
作者有话要说:
章名出自《诗经。宾之初筵》
总之,就是一个醉酒误事的故事,大家都引以为戒吧。
另外,刘辩这个皇帝,其实这时候还挺合适,他性格也算可以了(比他弟上台麻烦少很多),荀含光其实也挺满意的,大家不要被醉鬼一时情绪带偏了。
第287章 泽中有雷
室内燃着暖香,帷幔只垂下一半,侍妾阿骛急忙躲去帷幄后面,铜灯却将女子曼妙的跪姿映于帐上。
这还不如不躲……不过再让她出来,更不像样了。
荀攸无奈转过头,不看堂兄,看他身后,儿子荀缉站在门边,端正的给他行了一礼。
荀祈一下子坐在榻上,“荀含光平定叛乱,收回河南、冀州,消息传至长安,闻者无不欢欣鼓舞,纵使昨日风雪,太学诸生、长安百姓得知消息,俱愿箪食壶浆往迎王师,此非盛事?
“然荀文若得知消息,竟连同廷尉、城门校尉,沿途驱逐百姓诸生!整整三十里,不许人靠近,这是何等行径!如今,外面都传荀氏跋扈,这样一件好事,反倒变成恶名!”
荀祈连连以手击榻,显然心中实在难平。
荀攸抱衾坐起,往床里让了让,“兄长冒风雪而来,鬓发衣裳俱湿,不如先去更衣,以免感染风寒。”
“哪有许多讲究?公达,如今怎么如此精细,似女子一般?”荀祈一挥袖,一道冷风伴着袖子袭出,他却全无察觉,兴冲冲道,“这事你怎么看?莫不是荀文若要做忠臣,为荀含光得胜回朝,光焰太盛,故意以此制之?”
毕竟,这是荀文若能干出的事嘛?
“阿兄怎知外间传言?”荀攸无奈叹了口气,向儿子招招手,让他挂下寝室帷幔,遮挡寒风,“太尉入城才不过半日。”
“诸生、百姓被驱赶归家,自然就将话传得里巷皆知。”荀祈道,他忽而反应过来,“你是说,有人背后操控!”
“若是如此,又有什么好处?”
“未必是为眼前得益。”荀攸将自己靠在床围屏风上。
“你是何意?”
荀祈果然不跟他客气,张口就问。
“《易》之十七曰随,象曰:泽中有雷,随;君子以晦入宴息。”荀攸抱膝,徐徐道。
“泽中有雷,随卦?”荀祈困惑地皱起眉头。
可荀攸这样说,他就不好再问,听不懂岂不显得愚蠢么?还是回去翻翻书再想。
“煮一盏葱白汤来。”荀攸望了一眼还头冒白烟的堂兄,向儿子道,“加一枚水梨,剖开。”
“你哪里学得?”荀祈不免惊奇一下,不过毕竟还有正事要说,他一挥手,据榻倾身严肃道,“你可知,如今陈孔璋入了鸿胪寺,辛仲治还在狱中!”
陈琳与辛评,都是中条山战后被俘,论起来二者罪名应当差不多,但辛评毕竟还是颍川同乡,和他家姻亲,境遇差异未免太大了。
“想来是廷尉审议未决。”
荀攸明白,这才是堂兄今日正题。
不过他心中也微微惊讶,辛评竟还在狱中?
毕竟小叔父安排时他正在旁边,如何不清楚其中意思,辛评押解入京,正是方便辛家去赎。
看来,这半载长安城中颇多变化。
“荀景光何敢自己做主,还不是荀文若之意?”荀祈不满意他的敷衍,“辛韬惶惶,频来询问,我又能如何回复?难道告诉他,我与荀令君略无交情,帮不上忙,让辛氏日后小心谨慎些?”
辛韬正是他二人姑母之子,也是长安这一支辛氏领首人物。
虽非辛评同支,但身同一族,便不能置身事外。
荀攸心领神会。
与其说担心辛评,不如说辛韬担心荀氏是否恶了辛氏。
当年辛氏兄弟与荀休若,还有一段同学之谊,两家交情也颇深,后来竟去投了袁绍。
“兄长勿忧,辛佐治已为邺城令,另,郭公则为馆陶令。”
他知道堂兄想知道什么,而这也没什么不可说。
与宁死不降的辛评相比,辛毗、郭图都降得干脆,在狱中关了一段时日,不曾兴风作浪,又是颍川同乡,在冀州并无根基。
冀州人才空虚,他们才能足够,最后也就放出来,各领一县。
其中,使郭图坐馆陶,而近兖州,多少也有制衡郭奉孝之意。
“如此就好。”荀祈松了口气,“向来太尉严苛,辛韬虽忠心无二,却也惴惴不安。”
荀攸不置可否,辛氏是没参与王司徒案,可未必没与袁绍交通消息,只是毕竟已经过去,揭破无益,便也罢了。
葱白比姜汤烧得快,这一会儿荀缉就端了上来,荀祈端着温暖的甜汤,饮了一口,更不急着回家,“你可知太尉东征这半载,长安如何热闹!”
“……愿闻其详。”荀攸缓缓一点头。
荀缉也才随彝族使者回到长安,闻此,自引了一席在榻前坐下。
要说大事,其实也没有,朝堂算得上风平浪静。
先前被清空一小半,剩下又因为太尉的官吏改制,职份责任清晰后,不得不辛苦干活。
毕竟对内,有旱情蝗虫,对外还有凉州归复并征讨袁绍,粮草、军械、兵马这些本不富裕,东拼西凑就够忙的了。
不过民间就很热闹了,几乎每月都有的渭水论经,是不逊于当年月旦评的盛事,月旦评能入室登堂的只是少数士人,渭水这边,就是太学博士与诸生,都是上千人,再加上看热闹的百姓,那就规模盛大了。
附近甚至起了一片集市,每逢是日,附近乡里都来赶集,商人贩货至长安,恰逢其会,岂会错过这一场商机,如此热闹,荀尚书还调遣守城兵卒,前去维持秩序。
每次都有人专门解释辩论议题,结束过后,也有文章问世,民间颇兴议论,就是渭水渔夫,都能说出一二。
“如今又有西域与南中使者入京,长安之中,都觉大汉复兴在望!”荀祈说着也有些兴奋,“冀州既平,百姓官吏无不期盼还归雒阳,不知太尉于此,可有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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