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73)
五。
四。
三。
二。
江河蓄势待发,准备拼尽全力,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却就在最后一秒——
外头再度响起枪声!
不是来自他,也不是来自夹击他的杀手,而是更远处!
江河心头咯噔一下,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机会。
不管对方是敌是友,这都是是他唯一能逃出生天的机会!
他一跃而起,冲向其中一面的敌人,连发两枪,迅速翻滚到另外一头的垃圾堆后面。
对方果然被另外的枪声吸引开注意力,待回过神来,其中一人已经要害中枪。
另外一人随即扑向江河!
江河抄起垃圾往他扔来,身体却冲向截然相反的方向。
因为后面还有两个人。
接连几下枪响,江河腰肋又中一弹,但他同时也已经奔袭到对方身前,开枪把两人放倒,然后头也不回,奔出暗巷!
身后还有人在追。
那些人的任务肯定是不留活口,拿了买命钱,自然要带他的尸体回去,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放过江河。
他只能不停往前跑,踉踉跄跄,见了路就拐,见了人就避开。
分不清是灯光越来越暗,还是视线越来越模糊,腰肋的枪伤剧烈疼痛,神经一跳一跳,肌肉也跟着阵阵抽搐,比胳膊的伤还让人难以忍受。
江河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感觉自己吸入的都是自己的血,腥膻甜腻,堵住喉咙。
身后的动静越发近了。
对方一直紧紧咬着他不放,江河终于闪身进了拐角,靠在墙壁上,剧烈喘息,胳膊微曲,手指扣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将最后一颗子弹,送给那个离自己最近的敌人。
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来了!
他浑身神经叫嚣着危险信号,江河猛地蹿出,举枪同时扣下扳机!
砰!
打空了。
打空了?!
江河未来得及愣神,手腕旋即被稳稳握住一扭,吃痛松手,枪掉落地上。
对方没有急着开枪杀他,反倒将他整个人往后一扯,直接按在墙上。
“嘘!”
对方按住江河的嘴巴,示意他不要出声,又将他往旁边巷子里扯。
破旧的小门被推开之后,两人闪身入内,门又重新关上。
江河听见外面的动静越来越远,忍不住挣了一下,把对方推开。
“你是谁?”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江先生,对待救命恩人,你是不是应该有礼貌一点?”
对方声音虽低,语气却不严肃。
远处传来的光源很微弱,江河只能依稀辨认对方脸部轮廓。
他应该是一个很英俊的人。
英俊的人不少见,很英俊的人就要少了许多。
加上他的衣着……
江河想起来了。
“凌枢?”
“你认识我?”凌枢有点意外。
“你跟甄小姐跳舞的时候,我在近处。”江河道,“我发现你一到百乐门就在观察我,现在还跟踪我,为什么?”
凌枢:“如果没有观察你,怎么知道你提前离场,如果没有跟着你,我怎么会舍弃跟甄小姐亲近的机会,救了你一命,你的话题重点应该放在这里吧?”
江河抿着唇,似在隐忍疼痛,只又重复了一句。
“你我先前并无交集,为何?”
凌枢:“因为何幼安的案子。”
江河蹙眉,审视的目光并未因为受伤而稍减半分锐利。
如刀刻斧凿,落在凌枢身上,似要将他完全看透。
“我不认识何幼安。”
“那你为何跟她的司机陈文栋见面?”
凌枢的问题一出,江河的眼神立马杀气腾腾。
但凌枢丝毫不惧,寸步不让,两人在黑暗中无声交锋。
直到外头一声动静打破静默。
那几名杀手想必是追不到人,又折返回来了。
他们正在踹门,本就脆弱的门闩一下下被破坏,很快就裂开了。
凌枢顾不得继续追问,拽起江河就往里躲。
这是一栋废弃民宅,原主人搬走之后,早就没人居住,到处都能闻见灰尘的味道。
凌枢也是某次偶然路过,玩心大起,去摘人家墙上的野花,才会发现这里。
但江河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往里走,反倒指指另一个方向的围墙,示意他从那里攀爬出去。
凌枢看了他的伤口一眼。
“你能行?”
“走!”江河人狠话不多,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当先上前直接就去爬墙。
凌枢受过枪伤,当然知道有多难受,当即冲他背影竖了个拇指。
真是条汉子。
两人一前一后越过矮墙,凌枢抓着他疾行奔走。
他不愿将江河这个麻烦带去自己家里或者岳家,自然只能按照江河的指引,七弯八拐,一路奔入租界。
“前面……那栋红色的洋楼,钥匙在我兜里,你拿。”
江河的气息越来越急促,声音却越来越低,要不是凌枢一手帮忙撑起他的重量,此刻估计他就已经直接软倒在地了。
凌枢伸手入他上衣口袋胡乱摸索片刻,果然摸到一把钥匙。
“你现在中弹了,应该先去医院吧?喂喂,你可别昏过去,我还要问你何幼安的事情!”
话音未落,凌枢肩膀一沉,对方果然就昏迷过去了。
凌枢:……
后有追兵,身有累赘,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把人一丢,不管不顾。
凌枢苦着脸,发现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
要是岳定唐从南京回来,发现他跟鹿同苍的小弟携手夜半逃亡,不知会作何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老岳下章应该就出差回来了,然后他会发现凌枢又干了一件大事。
岳定唐:为什么你天天都能弄出点动静,就不能安安分分当一个助手吗?
凌枢:那样故事怎么发展下去?
岳定唐:……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第55章
咔嚓,咔嚓。
江河做了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变成一棵苹果树。
硕果累累,上面结满了成熟的苹果。
一看就是又红又脆的山东大苹果。
苹果熟了挂不住,还自己往下掉。
有个人就站在树下,一手接一个,接了就往嘴里咬。
咔嚓,咔嚓。
永不停歇。
江河睁开眼。
白花花的墙壁先入眼,然后是铁架和药瓶点滴。
一个年轻人就坐在床边不远,正在啃苹果。
咔嚓,咔嚓。
江河有点牙酸。
他看着对方,对方也看着他。
半晌,年轻人举起手中差不多只剩下果核的苹果。
“你也想吃?”
江河:……
“这是哪里?”他陡然警醒,“你把我送到医院了?”
来医院就意味着行踪暴露,凶徒也会很快找上门。
他下意识就想起身,手背却一痛。
扯到针管了,霎时沁出血珠。
江河有种隔世为人的恍惚。
他记得自己去百乐门为甄小姐庆生,记得宾客盈门,满座衣冠,甄小姐艳冠群芳,却还有何幼安更胜一筹,也记得甄小姐置大半个上海的豪门公子哥儿不顾,独独挑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白脸来跳第一支舞。
他也记得自己提前离场,遭遇杀手追杀,对方有备而来,一心一意要他的性命,他单枪匹马,疲于奔命,还受了枪伤,然后一个人突然冒出来……
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叫——
“凌……”
“枢。枢密院的枢,天枢的枢。”
凌枢啃完苹果,把果核往旁边一放。
“放心吧,你不在医院,这是租界里的西医诊所,医生也是洋鬼子,那些人暂时不会找到这里的,你大可慢慢养伤,再让你手下来接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