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是,这还不是终点,远远不是。黑暗的路一直就在眼前,看起来又近又平坦,可只要踏出一步就永无回头的可能了。
“希尔德。”
奥斯卡在喊他。
希尔德一下又回过神来,奥斯卡说:“上车。”
“好。”
“脚环难受吗?”
“没有。”
“那就好,科技让身边的东西都越变越轻巧了。”
希尔德不太想和他闲聊一些日常话题,于是随手翻开刚才潘克警官给的案件档案。
昨晚发生的事,死者名叫帕布罗·费吉尔,是个流浪汉加药贩,认识他的人都叫他钉子费吉。
又是街头混混。
希尔德无论当杀手还是当警察的时候都很少和街头混混接触,虽然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担任着一部分蜂人和渡鸟的工作,但和真正干情报这一行的人相比,由于个人品行参差不齐而多了几分不可控的变数。
一个卖药的混混深夜为什么不在酒吧找生意,却跑去没什么客人的咖啡店?难道还有人提出想在安静一点的地方交易吗?
希尔德看到档案页上夹着几张现场照片。
死者的死状相当凄惨,头部中了一枪,正在额头的位置,因此造成的冲击和爆裂使得他的脸看起来扭曲而诡异,伤口像一只巨大的眼睛,无情地凝视着生前的世界。
希尔德按照顺序看不同角度拍摄的照片,最后一张看起来和前面的完全不同。
这张照片相当模糊,应该是在匆忙之间拍摄的,拍摄者因为紧张和事发突然,只从一个目击者的角度拍下照片,随后提供给警方。照片中除了死者之外,还有几个围观者,有玻璃门后捂着嘴的咖啡店店员,有原本坐在临街位置大惊失色的客人,还有生怕枪手没有走远而半蹲在桌子后面的模糊人影。
可以说,这是一张非常生动的照片,虽然不够清晰,却捕捉到了案件发生时的真实场景。
希尔德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人影上。
这个人影比其他人更模糊,正在离开画面,因此只留下了近乎于残影的黑色。
他觉得自己不会看错,如果是熟悉的人也不会看错。
希尔德听到奥斯卡在问:“新案子是怎么一回事?”
他把这张照片抽出来,放在文件最底下,然后又悄悄塞进自己的口袋。
“应该是仇杀吧。”他说,“酒吧街附近发生这种事很常见。”
“当街杀人的目标还是太大了一点,有目击者吗?”
希尔德不想撒谎,但也没有准确地回答这个问题。他用了一个小伎俩,对奥斯卡说:“没有人看到凶手的样子。”
“喔。”奥斯卡随口应了一声,忽然又说,“既然妓女有可能是蜂人,街头混混也有可能是,对吧?他们传递消息更方便。”
“越方便越危险,越方便也越不可靠。”希尔德说,“但是可以反过来想,不一定要让他们知道真正的情报,有时也需要有人散布传播一些假消息,这时候他们就很好用。”
“原来如此。”奥斯卡点了点头说,“找你帮忙真是太好了。”
“是吗?”希尔德有些不自在地望向窗外。
第15章 最终守则
艾伦在副驾驶座上睡了十五分钟。
醒来时,麦克刚好打开车门,把一个纸袋送到他面前。
“早餐。”
“有我爱吃的煎蛋卷吗?”
“有,还有烤香肠。”麦克又把热咖啡递给他。
“你给自己买了什么?”
“热狗。想不想尝尝?”
艾伦咬了一口说:“好像你的东西总是更好吃。”
麦克关上车门,向他微微一笑问:“睡得怎么样?”
“非常好,又可以在这个白天继续我们的寻找魔女之旅了。”艾伦往车窗外看了一眼。他们来时天还很黑,警局大楼的窗户依然有好几个亮着灯。
“不知道克雷尔·潘克警官几点会来上班。”艾伦喝着咖啡问,“那些窗户里的人都是干什么的?”
“反正关灯最晚的一定是凶杀组。”
每天都有人死去,在家里、医院、病床上,十字路口、看不见的角落,被杀害与谋杀联系起来的人们,最后都化作这栋楼上某一个窗户中彻夜不灭的灯光。
艾伦看了一会儿,他会深思自己杀过的人有没有上那些案卷吗?
麦克望着他的侧脸,觉得他一定曾经思索过,并且因为对生命的困惑和复杂的人性而无法行动。但他终究不是满口正义与信念的人,他为自己设置了屏障,坚守一条最终守则。无论生命行走到哪一步,只要他抬起头,总能看到那刻于屏障之上的守则,高高矗立、巍然不动。
它永远都在那。
杀手何必要自设囚笼?
既然已经杀了人,唯一的界线就不存在了。
可是,麦克想到,那个曾经被他无数次梦见又回想起来的故事,起因不过是身边这个孤傲的独行杀手对童年饱受非人折磨的受害者动了恻隐之心。
无关其他,只要这个故事始终存在于梦和回忆里,麦克就会一直与他并肩同行。
“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艾伦忽然问。
“潘克警官的假期刚结束,今天是第一天回来工作,他自律敬业,没有迟到的习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准时上班。”
“不管发生什么事,包括妻子死于非命吗?”
“他是一个好警察,但好警察往往都不是好丈夫。他和妻子的关系如何外人很难判断。伤痛当然难免,可万一仇恨占了上风,并且无限扩大,身为执法者,他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去复仇也一样难以判断。”
“他让我想到一个人。”
从情感上来说,艾伦并不喜欢希尔德,但同样从情感上来说,又觉得他的行为无可厚非。
复仇就是这样,矛盾又极端,一旦下定决心就要贯彻到底。
“你说,他会不会真的像希尔德那家伙一样……”
求助于职业杀手。
警方只能依靠正当手段去寻找罪犯,整个过程出一点错就可能让凶手逍遥法外,律师雄辩滔滔,讨价还价,尽力为被告争取减轻刑罚,到头来只有受害者伤痕累累独自悲伤。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
对于已经崩溃的生活来说,越过界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麦克还记得希尔德述说他将杀害弟弟的凶手肢解的事,想到他望着满屋血腥,很快又考虑起如何下山的事。
“如果警方找不到真凶,委托职业杀手似乎是个好主意。而且露比也爱卖人情给那些陷入困境的警察,他就是喜欢收买人心。”艾伦说,“从目前的信息来看,杰米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街头混混们有一套自己解决恩怨的方法,抢生意那点私人恩怨不足以让人花这么大的价钱雇买凶手。”
“所以现在唯一有嫌疑花买凶杀他的人就是克雷尔·潘克。”
“本来我还怀疑会不会找错方向,可无名者和费吉的死反而让我坚信,阻止我们找到杰米·卡尔并完成委托的家伙,和露比失踪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们一边聊线索一边吃早餐,终于等到目标出现。
“是他吗?”
“是的。”
克雷尔·潘克的照片只要看过一眼就很难忘怀。艾伦说,他长相英俊、正派,令人信服。可照片毕竟是照片,看到本人后,艾伦又有了新看法。潘克警官身材高大挺拔,目光坚定从容,面容却又有些温和,从远处看无法判断他的真实年龄。
“他就是正义的化身。”艾伦说,“不用怀疑,难怪有人这么恨他,他们恨的不是具体的某个人,而是这个人代表的正义。”
“我可以想象他得承受多大压力。成了某一件事的化身和代表,就很难再展露真正的自己了,人们只相信想象中的形象。”
“不过他看起来确实不怎么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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