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利的工作是写作,一开始他为报纸和杂志写专栏,但是没多久版面被替换掉了,于是开始尝试着写小说。他生性好奇,善于观察,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孤独的人,而且很享受这样的孤独。
作者本身就是孤独的对吧?如果不能欣赏和享受孤独带来的宁静、冷清、广袤、孤寂,又如何能忍耐住痛苦去创造另一个世界呢?
摩利每天凌晨五点到上午十点,把自己关在地下室的书房里,书桌上只有一盏发黄的白炽灯,伴随他的是灰尘飘落桌面和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对了,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纸笔写作了,电脑很方便。他擦掉屏幕上的“笔尖摩擦纸张”那几个字,改成“敲打键盘”的声音)。
有一天,摩利苦思冥想几个小时,只在文档上留下两百多个字的时候,忽然听到从房间的某个角落里传来“咚”一声。
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摩利吓了一跳,以为是老鼠,不过那“咚”一下之后再没有别的动静。
他小心翼翼地来到声音传来的角落,在积满灰尘的箱子后面发现了一个方块。
一个金属方块,正上方有一道小口子,有点像零钱罐的投币口,但是要细一些。他试了试,最小的硬币也塞不进去。这真是个漂亮的方块,光滑的表面毫无瑕疵,像镜子一样闪闪发亮,两个侧面一边写着“是”,另一边写着“否”。
他把它放在写字桌上,研究它是否能打开,摇摇它听听里面有什么声音。
他确定这个方块里一定有秘密,只是自己还没有找到打开它的窍门。接下去的几天,他无心写作,拖拖拉拉,每次都只有几百字,剩余的时间一直在研究方块。终于有一个深夜,他如有神助,短短半小时里就完成了一个精彩迭出的故事。打完最后一个字,他意犹未尽,沉浸在那种漫游仙境似的气氛中。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古怪的声音,像是那种收银台的机器打印票据时发出的响声,一张字条从那个方块的小口子里吐了出来。
他好奇地阅读纸条上的内容,上面写着一个人名,这个名叫迈克亚当的人是一个社区神父,为人善良、温和、乐于助人。纸条末尾写着“他该死吗?”
当然不。摩利觉得迈克亚当神父是个好人,好人应该活得长久。
他还在思索自己是不是认识一个叫迈克亚当的人,第二张纸条又冒了出来。
这次纸上是个名叫黛博拉的女人,她经营一个中古商店,养了一只名叫“飞梭”的小狗。
她该死吗?
也不应该,她待人亲切,总是把好东西以便宜的价格卖给客人,开店的目的只是因为喜欢从陈旧的东西里发现有意义的故事。
第三张纸条提到一个叫马洛的年轻人,是个消防员,曾经在火灾中救出一个刚满月的婴儿和一只烧掉半边毛的小猫。他值得人们的敬重和热爱,摩利希望他能活得幸福。
第四张纸条出现的时候,伯恩·格里芬的名字映入眼帘,这个恶贯满盈的罪犯,杀害了一个汽车旅店的店主夫妇后,抢了他们的车开始逃亡。在被警方追逐的过程中又撞上一辆正在路边维修的小车,撞死一对双胞胎姐弟和母亲,修车的父亲逃过一劫,却被碾碎了双腿。
他该死吗?纸条问。
摩利觉得和前三个人相比,伯恩·格里芬毫无疑问是个该死的罪犯。
该死的——人们不是一直都这么说吗?
他把纸条放在方块边上,迈克亚当神父、中古店主黛博拉和消防员马洛放在“否”的一边,伯恩·格里芬单独放在“是”的那一边。然后他睡着了,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里,他身穿银色盔甲,手捧一把锋利的长剑。他的面前站着很多人,陌生的面孔,向他伸着双手,不知是在求救还是在挣扎,真的很难分辨。他环视四周,不知该让自己的剑落向何处。
然后,梦就醒了。他睡了一整天,却只记得身上沉重的甲胄和举不起来的利剑。
第二天,摩利在报纸上读到了伯恩·格里芬在监狱被狱友杀死的新闻。
读到这里,他立刻神经质地把目光投向那个闪闪发光的方块。
摩利深感不安,傍晚时分,他听到敲门声,是个穿着黑色法袍的神职者——他友好地自我介绍,说自己名叫迈克亚当。摩利十分震惊,认为这绝不是巧合。
第二天一早,他开车把整个社区逛了个遍。
他看到了中古商店的黛博拉,一个有着棕色卷发的高个女人,门外的长椅上趴着她的爱犬“飞梭”;他也去了社区消防站,马洛出去巡逻了,墙上有他的照片。
又过了几天,深夜时分。
方块吐出另外四张纸条——四个人的名字,让他从中挑一个该死的。
一开始,这个游戏很容易玩,因为四个人中总有一个罪大恶极,判多少死刑都不为过。摩利把纸条放在“是”的那边,第二天就会从各种渠道得到对方的死讯。
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他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但是看到那些累累的罪行,又会不由自主地把纸条放在“是”的一边。
可是很快,四个人中不再有杀人犯了,有时只是一个在超市抢了钱后仓皇逃走的流浪汉,有时是小偷,还有一次是个粗心的主人忘了关院门,让小狗跑到马路上被车撞死了。
摩利放弃选择,他觉得这些人固然有错,但是罪不至死。即使在他写过的最黑暗的故事里,有些生命也不由他评判。
他把那个方块放回原来的角落,说服自己继续醉心于创作。
直到有一天,他目睹了几场葬礼。
这些突然死亡的人,生前没有任何疾病症状,都是些热情、开朗的好人。他们的死给家人和朋友带来巨大的悲痛。摩利记住墓碑上的名字,回家后坐立不安,脑中总是不断出现葬礼的场景。为了打消这些奇怪的念头,摩利决定重新去找那个方块,想证实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可是他搬开角落里的纸箱,却看到泛着金属光芒的方块四周撒满纸条。
每一张纸条上都写着一个墓碑上的名字。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结束了吗?”露比问。
“还没有。”他回答。
“你在这里停下,是忘了后面的情节,还是想听我的评价?”
“你如何评价?”
“这是个老套的故事……但是你却讲得很好。”露比说,“有可能是这种机械的、毫无感情的电子语音带来的好处,让故事听起来非常冷静……”
他说话时非常虚弱困难,却非常清晰地表达了每一个字。
“我从故事里听出了你对自己的警戒心,甚至还有几分自省的意味,所以我觉得你会是个很好的作者。你在这个故事里的体验一定比我深刻,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很担心你的精神状况。”露比问,“你是不是还要离开一阵?”
“是的,我很快会回来的。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露比又笑了:“我的答案从不免费。”
“我知道,无论你是否回答得出来,我都会兑现承诺放你离开。”
“一言为定。”露比说,“和特罗西的约定,只是口头的也一样终生有效。”
第51章 殊死之战
那不是敲门声,而是破门而入的警告。
艾许莉以争分夺秒的速度穿上防弹衣,尽量周全地武装自己。
她很清楚这个时候闯上门来的不速之客是什么人,也很清楚只靠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因此,她和奥斯卡无数次地、不厌其烦地讨论过如何在他不在家时保护自己和莉莉。
他们在院子和房间里都安装了警报器——显然,装置失效了,这意味着对方不但早已观察过他们的生活,而且精通解除警报和悄悄潜入的方法。他们是职业杀手,有杀人的本事,还有令人刮目相看的专业技巧,这种事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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