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司哲诧异:“现在?”
“这么好的天气,出门玩儿去,别围着我。”握着遥控器,魏桥摁开电视机,闲然地说,“待会儿方医生来找我,我们要下几局象棋,不需要你俩当观众。”
与方才照相时的态度大相径庭,魏司哲太清楚魏桥的用意。收好内存卡,他笑着回道:“爸,晚上见。”
宿舍的绿植许久未浇水,出行前,楚嘉禾抓紧时间,端着喷壶依次浇灌。摆放在窗台上的鱼缸里,大奔正悠哉地晒着暖阳,魏司哲弯曲食指敲敲缸壁,乌龟脑袋迅速回缩,没两秒,又小心翼翼地重新探出来。
屋内沉静,光线淋在手背上,好似能够感受到时光的柔软,魏司哲抬头望向楚嘉禾的背影,片刻之后,轻声说:“你这水浇得可够久的。”
楚嘉禾手腕微颤,魏司哲缓步迈近,接过喷壶放回原处。眼尾泛红,楚嘉禾笑意温和,魏司哲捏着他的下巴左右晃晃,问:“感动什么呢?”
楚嘉禾抿唇道:“我在老先生身上,看到了每个孩子内心期望的、父亲的样子。”
目光瞄向别处,魏司哲明白自己太过直白的注视令此刻的楚嘉禾有点不知所措,于是将人拥入怀中,不再贪恋他的眼睛,给足他爱意与温暖。
魏司哲问:“那你有没有在我身上,看到你内心期望的、爱人的样子?”
楚嘉禾轻浅地笑了一声:“爱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魏司哲回答:“相爱的人可以让彼此体会到家的感觉。”
楚嘉禾吸吸鼻子,说:“那我想现在就体会一下。”
魏司哲道:“我不是正抱着你呢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37章 心弦37
铺满阳光的房间, 热度蔓延,空气中飘散着馥郁的花香,爱人的拥抱很暖。
楚嘉禾是奶奶养大的, 对父母的记忆残缺,印象模糊, 因此当他和魏司哲的关系从朋友变成恋人的时候,看待魏桥的眼光也会跟着改变。
魏桥的种种举动, 让楚嘉禾对“父亲”有了概念,他是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来自父辈的关心和爱护。
上了车, 朝着市中心的方向行驶,行道树在视野中迅疾倒退,楚嘉禾偏头欣赏窗外的街景, 片刻之后, 他问:“魏先生有什么安排吗?”
魏司哲目视前方, 回答:“有。”
楚嘉禾语声期待:“说来听听。”
“有件事情于我而言心里一直很不平衡,今天需要解决一下。”魏司哲稍稍侧目, 唇角漾笑, “我的过去你已经知根知底, 你的过去,是不是也应该带我多了解了解?”
培新中学附近刚好有一家图片社,魏司哲将内存卡交给店员, 选择摆台款式的任务由楚嘉禾完成,两人拿了收/据, 晚上六点左右就可以取到照片。
培新中学在北辰市排不上名次, 不是重点高中。学校的位置离楚嘉禾家比较近, 当初的志愿之所以填报这里, 是为了方便陪伴奶奶。
新修建的河道与马路中间夹着一条小径, 人烟稀少,绿树成荫,楚嘉禾看向河底摆尾的游鱼,不禁感慨:“我上学那会儿,这里还是一片荒地,河沟内都是废水,味道特别不好闻。”
放着宽敞的大路不走,偏要选猫狗都嫌弃的地方,魏司哲大概能猜到原因。
楚嘉禾无父无母,这件事没办法对老师和同学隐瞒,是谁都不愿听见别人议论自己的家庭,更不愿面对同龄人之间长久的、异样的眼光。
“跟我讲讲你的心里话吧。”魏司哲道,“我会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楚嘉禾收回视线,望着魏司哲努努嘴巴,平静地开口:“我读高一时就听到过不少不好的言论,关于我的、我父母的,我想为自己辩解,可我没有底气。”
“猜疑或者诋毁一个人是很容易的,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话,都能对当事人造成巨大的影响。”
晃动的树枝搅碎光线,地面洒满无数细小的光斑,楚嘉禾道:“奶奶说,每个孩子的成长都不是完美的,或多或少会因别人的举动而受伤,非议和排挤是同学间最常发生的事,他们会疏远你,你不知道该怎么补救或者反抗,只能学着自我缓解低落的心情。后来我渐渐习惯了,也就没去在意那些事了。”
旁人或许能从这段话中听出楚嘉禾的隐忍与洒脱,但魏司哲只有心疼。
“远离人群,长期独处,是我在当时找到的、能与所有人和谐相处的方式。”楚嘉禾说,“其实在同龄人中我算比较理智的了,可毕竟是个高中生,有时还是控制不好自己的脾气。”
远处传来沉闷的鸣笛声,魏司哲抬眸远望,巨响滚上铁轨,火车“轰隆”着穿过他们的视界。魏司哲道:“实在想象不出你发脾气的样子。”
楚嘉禾短叹一记,口吻自责:“我曾经在奶奶唠叨我的时候非常凶地吼过她,一股脑将心底所有压抑的情绪全部对着她发泄出来……”
话音稍顿,楚嘉禾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说:“这是高中唯一一件让我极其后悔的事。”
牵起楚嘉禾的手,拇指轻蹭他手背,动作中带着温暖的安抚,魏司哲缓声道:“站在家人的角度,奶奶肯定是希望你能卸下心里的包袱,想要帮助你,排解你的不开心。”
“我明白的。”楚嘉禾小声说,“可是魏先生,这不公平。”
“我因外人而受气,忍住委屈,却让我的家人承受我的负面情绪。”楚嘉禾皱眉道,“我对别人总是友善的,却对奶奶不够有耐心。”
“都是这样的。”魏司哲接话说,“我们总会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无所顾忌,是因为我们深知,只有他们会包容我们。”
深吸口气,楚嘉禾语调平稳道:“所以我认为,‘成熟’的其中一种表现,就是‘当你能够珍惜和看重那些真正对你好的人’。”
轨道近在咫尺,周围栽种着两排清挺的黄杨树,楚嘉禾放远目光,晃了晃十指相扣的两只手:“再有一年,这条铁路就要拆了,我还挺舍不得的,上学时我经常拿它来解压,它带走过我的很多烦恼。”
这话讲得含糊,下一趟货运列车已然驶来,魏司哲朝远处歪了下头:“演示一遍?”
“行,但你得保证。”楚嘉禾摸摸鼻尖,“不能笑话我。”
魏司哲温声说:“好,我保证”
噪音由远及近,行进中的列车搅乱气流,轰鸣声震耳欲聋。车头经过两人身前时,楚嘉禾鼓起胸腔,端高肩膀,毫无征兆地对着火车大吼一句,半分钟后,车尾远离视线,天地间刹那归于寂静。
仿佛无事发生,但魏司哲的表情略显震惊。
楚嘉禾见状,突然紧张道:“……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僵持几秒,魏司哲猛地别过脸,绷着嘴角忍俊不禁地狂抖肩。
楚嘉禾慢半拍反应,横跨一步转到魏司哲眼前,神色无奈:“别笑了,你怎么跟我保证的。”
“你要是用平常的语气骂人,骂得多难听我都不惊讶。”魏司哲扶额说,“我以为你只是想放声大喊,谁知冷不丁吼这么一嗓子,除了被吓到,更多的是……”
魏司哲突然没了下文,楚嘉禾眨眨眼睛左看右看,半天没等来答案,郁闷道:“行啊魏先生,你可真够坏的啊。”
牵着楚嘉禾原路折返,魏司哲勾唇说:“才知道吗?”
楚嘉禾没好气道:“话说一半,吊人胃口。”
流动的河道与窄径一一印刻进魏司哲眼中,这里有楚嘉禾的过去,他不肯记错一草一木。察觉到身侧有一抹炽热的注视,魏司哲了然地转过脸,接住楚嘉禾探寻的眼神。
楚嘉禾:“真不准备告诉我了?”
魏司哲答非所问,折回之前的话题:“你刚才讲的那番话,我很赞同。”
“不过。”魏司哲道,“对待家人和外人的态度,是不能客观地、理智地用‘公不公平’来衡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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