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把红包当成扇子,举到脸侧来回呼扇,“飞机”开累了,她又要骑高高,楚嘉禾于是弯腰蹲下来,压低后背方便她爬上肩膀,反手扶稳她胖乎乎的身子。
“是我没勇气接受失败,太看重得失,让自己钻了牛角尖。”沈宥清轻声说,“以前意识不到我真正失去的是什么,随着年纪的增长,心境在沉淀,我也越来越能看清很多年轻时看不到的东西。”
听着他释然的口吻,魏司哲扬起唇角:“沈宥清,咱们还不老呢。”
“是啊,我还不老。”沈宥清笑着喟叹一句,“或许正如楚嘉禾所写的那样,我还能够拥有‘从头再来一次’的机会。”
魏司哲侧过脸看向沈宥清,几番酝酿,一字一顿道:“当年的事情,我很抱歉。”
“你做错什么了?你不也尽力了吗?咱们都尽力了。”沈宥清摇摇头,说,“不过是世事无常,命运喜欢刁难人罢了。”
“那时你失去的,是我们无法体会的,几乎是你的全部了。”魏司哲道,“所以我们谁都没资格要求你振作起来,理智地去解决问题。”
“我不瞒你,事发以后,我曾一度厌恶我的人生,痛恨自己为什么要走这条路,每日每夜都在抱怨世间的不公平。”时隔多年,沈宥清最终选择放下心里的芥蒂,对魏司哲坦白地说,“有的东西,只有在冷静之后才能看清楚、想明白,我究竟应该抓住什么,我到底还剩下些什么。”
“当我真正意识到我失去了三个最重要的朋友时,我以为为时已晚,我以为我能为你们做的,只有彻彻底底地断绝关系,不再打扰你们的生活。”沈宥清道,“楚嘉禾告诉我,你也是这个想法,我了解老何和齐谦,他们更不会主动来找我,因为他们最拎得清轻重,人总要往更好、更高处走,而我是个懦弱的人,是被命运留在过去的人。”
“你不是。”拾起茶壶蓄满两人的茶杯,魏司哲说,“我们也不会让你留在过去。”
沈宥清别过脸缓和心情,魏司哲用玩笑的语气道:“能听到你的心里话太不容易了。”
“我从收到楚嘉禾写的第一封信的时候,就想见你们了,可是我始终没准备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状态和心态重新面对过去。”沈宥清与魏司哲碰杯,“结果受了楚嘉禾这么多的好意,我昨晚还在扪心自问,就算我和何沅、齐谦一样,是你非常重视的朋友,楚嘉禾也没必要做到这个份儿上,花费的精力、浪费的时间、耗费的钱财,换作别人早没耐心了。”
魏司哲问:“那你想到是为什么了吗?”
“因为楚嘉禾根本不会像我想的这样,去计较自己的付出。”沈宥清回答,“他只是尽他所能,在做一件他认为值得去做的事情而已。”
时间在两人放缓语速的交谈中悄然流逝,一壶茶见了底,魏司哲终于说出埋藏在心底已久的话:“我从来没想过,我们还可以像原来那样,喝茶聊天,畅所欲言。”
“人这一辈子,有几个朋友是能一直走到底的。”沈宥清道,“我的家庭很和睦,妻子贤惠、孩子可爱,但是魏司哲,我的真心话是,我实在太怀念和你们三个在生意场上‘共进退’的日子了。”
魏司哲说:“我们都在等你。”
眼眶蓦地蹿红,沈宥清飞快地按了按眼睛,控制住情绪。半晌,他笑出了声,而后转回来,回忆道:“还记得七年前,公司创立之初,咱们四个点了一堆啤酒烧烤,坐在短租的Loft公寓里大吃大喝时,每个人都讲了一个心愿吗?”
魏司哲:“不可能忘得了。”
沈宥清重述道:“齐谦说他想‘一夜暴富’,老何说他希望每顿饭都‘有酒有肉’,我说我渴望‘事业有成’,而你说的是……”
魏司哲接话:“即使一无所获,也要快意人间。”
沈宥清凝望着门外的阳光,释怀的神情昭示着他正在告别过去,决定目视前方重新开始,以历尽千帆的心态和他的朋友们再聚首:“是啊,要快意。”
“司哲。”沈宥清长叹一声,郑重地对魏司哲说,“谢谢你们没有放弃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55章 心弦55
沈宥清的这句话魏司哲是有点接不住的, 因为他始终认为,真正的朋友,不论岁月过去多久, 都不存在“放弃”这种说法。
即使关系因波折的命运无法继续维持,有过伤害和痛苦, 但终究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再次相遇。到那时,彼此也一定都能放下当初的固执, 化解误会,释然地与过去和解, 诚实地面对自己的真心。
正巧这时沈宥清的妻子进屋,邀请魏司哲和楚嘉禾留下来吃饭,这才没让魏司哲感到更多的拘谨, 赶忙起身答谢对方的好意。
女孩拉着楚嘉禾的手跑进来, 不等沈宥清提醒, 自觉叫人:“魏叔叔好。”
魏司哲微笑应声,便听女孩扭脸对楚嘉禾说:“嘉禾哥哥, 我妈妈做的饭可好吃了, 你要多吃几碗哦。”
魏司哲:……这辈分差得有点多。
满桌佳肴, 由于魏司哲要开车,便以茶代酒敬过沈宥清的妻子。楚嘉禾向她请教“珍珠丸子”的做法,农家菜的味道鲜香可口, 魏司哲本以为有家人在场,这顿饭会吃得比较规矩, 结果一桌人有说有笑, 十分尽兴地清空了碗盘。
临行前, 魏司哲陪沈宥清在院子中抽了根烟。朋友之间, 许多心里话不必详尽吐露, 有的埋在酒里,有的藏在烟里,有的会交给时间来证明。
魏司哲说:“等你打点好家里,我们三个就来接你。”
沈宥清低着脑袋,抱着胳膊踢开脚边的石子,迟滞却用力地点了点头。
楚嘉禾与母女俩道别,背着包朝这边走来。沈宥清掐灭香烟,拍散空气中的烟雾,从字到人,他对楚嘉禾除了感激,还有佩服。
沈宥清正欲开口,却被楚嘉禾抢先一步:“虽然这些话早就写在信里了,但我还是应该当面再说一遍。”
沈宥清直直地看着他,楚嘉禾放软面色,放低音量道:“沈先生,还望你能包涵这段日子,我唐突冒失的打扰。”
人与人之间的体面与尊重,楚嘉禾做到了极致。沈宥清一时无言,眼神中充满感动,后背在发热,不知是不是太阳晒的,他认真地回了句:“楚嘉禾,谢谢你。”
坐上车,发动引擎,后视镜里站着沈宥清一家的身影,楚嘉禾降下窗户朝他们挥手,时光确实能够改变很多东西,但终是敌不过事在人为。
一路上,魏司哲都在克制着情绪,尽量不让视线偏向楚嘉禾,以免无心开车。风挡外的天空阳光万里,往后,四个人的初心、野心、共同的理想不再只能怀念,前途无尽宽阔。
擦着傍晚的落日余晖回到家,刚关上门,楚嘉禾就被魏司哲牢牢地锁进怀里,力度之大,致使他不得不后仰脖颈,好减轻腰背处的疼痛。哄着、安抚着、宠爱着,楚嘉禾摸摸魏司哲的头发,鱼缸中的大奔和超跑划着水朝向这边,客厅中飘散着清淡的松香。
魏司哲在楚嘉禾耳边说:“你做到了我们都做不到的事。”
“人和人的关系很复杂,有时用道理讲不清楚,用理智分辨不出对错。”楚嘉禾道,“越是重视的朋友,越难主动迈出和解的一步。”
“但我以局外人的身份,看到的东西要比你们简单得多。”
魏司哲问:“你做了这么多天的努力,万一事与愿违,沈宥清不肯见我们呢?”
“我问过何先生,他说沈宥清对待事业的态度和你们很像,一个执着甚至带着点偏执的人,是不会轻易放弃他所热爱的事业的。”楚嘉禾道,“这是我猜,沈宥清一定会答应见面的原因之一。”
魏司哲:“之一?还有别的吗?”
“还有就是,我相信你们四个人,不管再过多少年,你、何沅、齐谦、沈宥清,你们永远都是彼此最重要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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