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嘉禾说:“魏先生真的很优秀。”
“随他妈妈。”魏桥笑得乐开了花,忽而停顿语声,敛眉道,“哟,说起来,司哲今年正好三十四岁。”
楚嘉禾低头抿笑,便听魏桥愁得直叹气:“我儿子什么都好,就是生活上总是马虎,自己的东西老爱随手乱放,扭脸就找不着了,电动牙刷买回来只用了两次,原因是充电器忘记塞哪儿去了,你说说。”
楚嘉禾咬紧嘴唇忍俊不禁,魏司哲太可爱了,他快绷不住了。
在父亲眼里,儿子永远长不大。魏桥仍在滔滔不绝:“我若不盯着他,周末三餐能减成一顿,还图省事儿只叫外卖,万一店家用的是地沟油呢,吃多了身体能好吗,他就不能找个对象让我放……”
屋门响动,魏桥止住话音,闲聊的两人齐齐转头,魏司哲身上的衣服是换过了的,选了件比较衬他气质的墨蓝色卫衣,擦几滴淡淡的松木香水,一瞬模糊了年龄界限,显得时尚又年轻。
有别于西装革履呈现出来的成熟沉稳,楚嘉禾眉眼弧度趋向柔和,目光有意无意地描摹着魏司哲,剥荔枝的动作越来越慢。
对望的父子俩脸上都挂着迷茫,眼神都有些心虚。魏司哲“审时度势”,率先开口:“爸,你是不是又跟人家聊我呢?”
魏桥不接他的茬,忙问:“工作日你上这儿干吗来了?”
“嗯?”魏司哲举高手中的青花瓷罐,说,“我来给您送茶啊。”
魏桥摘下老花镜,表情更迷茫了:“怪了,你怎么知道我的茶喝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6章 心弦06
主楼东侧,养老院活动中心一层,透过门板上的玻璃,魏司哲望见魏桥手边放着厚厚的笔记本和《道德经》讲义,以及楚嘉禾刚为他泡好的一杯白茶。
来听讲座的人不多,可容纳三十人的圆桌,老人们围坐成一圈,讲师站在正中间的电脑前,对着投影仪。房门外,魏司哲与楚嘉禾一同关注着魏桥,彼此都有一种身为“家长”的错觉。
魏司哲好笑地摇头:“我上小学时,我爸就是这样守在后门陪着我,盯了一整节课。”
魏桥像是感知到什么,转过头扬起左手,手背冲外隔空推了一把魏司哲。
楚嘉禾道:“小学一堂课应该是四十分钟吧?今天的讲座有两个小时。魏先生,我们还是让你父亲心无旁骛地听课吧。”
魏司哲避开魏桥的怒视,低眉摁摁鼻梁,轻声说:“好。”
窗玻璃上映着明净的天空,院子里遍满绿意,群花绽放,楚嘉禾领着魏司哲踏过石子路,朝着院角柳荫下的那片草莓地走去。
大橘子正窝在墙根打盹,草莓的红衬着它身上橘黄色的毛,阳光盛亮,魏司哲视野中到处都是鲜明的颜色,心情也跟着变得明朗。
他问:“这些草莓是谁种的?”
楚嘉禾回答:“一个‘不简单’的人。”
屈腰摘下两颗形状饱满的草莓,迈到水池前清洗干净,将其中一颗拿给魏司哲,唇角漾笑,楚嘉禾道:“我是第一次种,没经验,看样子已经熟透了,不知道甜不甜。”
魏司哲接过来一口吞,腮帮子酸得猛然一紧,赶忙咬住后牙,弯起眼睛张口胡诌:“挺甜的。”
“真的?”楚嘉禾喜出望外,迅速咬下半颗,眉毛登时往中间一凑,“嘶……酸。”
魏司哲大大方方笑他单纯,咽下的酸化作淡淡的甜沾染心尖。他问:“回我微信的人一直是你吧?”
揉着酸楚的腮帮子,楚嘉禾反问:“何以见得?”
“我爸习惯手写字,消息回复得很慢。”魏司哲直接戳穿他,“你的打字速度太快了。”
楚嘉禾本就没想遮掩,听罢微笑点头:“老先生眼神不好,收到你信息时只要我在旁边,就会叫我帮忙回复,他口述,我转达。”
“所以‘送茶’的主意是你想出来的。”魏司哲了然道,“你在帮我?”
楚嘉禾耸了下肩膀,说:“显而易见。”
“可我爸并不想我过来。”魏司哲停顿一秒,口吻状似无意,“楚嘉禾,你帮我的目的是什么?”
楚嘉禾深深地望了魏司哲一眼,继而蹲身拾起小铲子翻土,答非所问道:“住在这里的老人,没有不想见子女的。”
不是自己期望听到的回答,魏司哲知趣地没再多问,顺话说:“我爸朋友圈的那些生活照,是你拍完发上去的?”
楚嘉禾道:“这同样是老先生的要求,好能让你彻底安心。”
魏司哲看向他:“点赞我朋友圈的人,也是你吧?”
楚嘉禾如实说:“是在老先生眼皮子底下点的,我无权擅自操作。”
和暖的春风拂过柳叶,石子路上行人来往,护理员搀扶着老人们各自进行室外活动,楚嘉禾尝完草莓,舔/舔嘴唇:“跟你汇报汇报我的工作?”
魏司哲抱臂站立,大橘子蹭着他裤脚,也不怕人,直挺挺地舒展四肢。魏司哲这身打扮,落进楚嘉禾眼里不像是三十四岁的男人,他有着健康的肤色,身形挺拔俊朗,此刻的姿态略显慵懒,宽松的卫衣衬出几分利落的少年感。
魏司哲:“不用,我爸对你赞不绝口,你的业务能力我可以放心。”
“既然如此。”楚嘉禾却道,“有件事,或许是我多心了,但还是决定来问问你。”
魏司哲用眼神示意他“请讲”,楚嘉禾深思熟虑地说:“前两天你在朋友圈分享了一篇你写的文章,是关于你对‘金融市场现状与发展前景’的一些看法,老先生想知道里面的内容,我为他完整地读了一遍。”
“读完之后,他的表情有点……”楚嘉禾面露担忧,脑中飞快筛选着恰当的形容词,“悲伤,一直盯着墙壁没反应,我不清楚原因,不懂如何安慰,等我准备去忙其他事情时,隐约听见老先生念叨了一句……”
魏司哲转头对上楚嘉禾的目光,似乎早有预料,眼中没有意外。楚嘉禾一字一顿地复述:“‘希望我的儿子一生无忧无虑,无病无痛,无灾无难,尤其要放下愧疚,放过自己。’”
尾音散进风里,耳边的人声消失了,周围的动静愈发鲜活起来,魏司哲凝视着活动中心外侧的玻璃窗,好似在远望父亲的身影,良久,他“嗯”道:“这话我爸说过很多次了。”
再不聪明的人,也能从父子俩的只言片语中猜出半分答案——魏司哲必定遭遇过什么,导致魏桥对他始终怀有一丝担心。可楚嘉禾毕竟是个外人,当他发现魏司哲神色凝重,眉心微蹙,姿态不如之前那般闲然时,他才蓦地清醒:“抱歉魏先生,是我多嘴了。”
“不会。”魏司哲立刻接话,语声安抚,“这段日子你接触我爸的时间比我长,有些东西我只能从你口中了解,况且,这也算是你在向我汇报工作,何来‘多嘴’一说?不必这么紧张。”
谈吐儒雅,举止坦荡,魏司哲给人的感觉永远光明磊落。同他相处,楚嘉禾有时会变得小心翼翼,魏司哲是位成功人士,他渴望结交这样的朋友,有时又会尽量让自己不去仰视,平等地交流,努力缩减现实的差距。
但无论楚嘉禾的心态怎样变化,魏司哲总能让他放松下来,无所顾忌。
把大橘子抱到腿上,掌心揉搓它肉嘟嘟的脸蛋,楚嘉禾眉目舒展:“南瓜百合汤好喝吗?”
魏司哲诚实地评价:“我挺喜欢的。”
“每周一次的探望,今天你来了。”伸出食指和大橘子“击掌”,楚嘉禾问,“周末还来吗?”
这周末极有可能会被齐谦拖去饭局,免不了应酬喝酒,否定的话刚溜到嘴边,魏司哲话锋一折,转而问出心中所想:“我来你会开心吗?”
楚嘉禾迎着光线抬起头,笑着仰望魏司哲,而后举高大橘子的右爪子冲他挥了挥:“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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