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戚,你这个变态!”
林安楠哭着跑远,许戚坐在草地上,维持不变的狼狈姿势,锋利的草尖扎得掌心阵阵的疼,不及林安楠一句话的万分之一。
很久,他直起身,拾起那本散落的日记,里面记录了半年来他对林安楠的暗恋和关注。
许戚不擅长将那些肉麻的话说出口,寄希望于林安楠可以看见这本日记,为了能让黑色的封皮好看一些,他还特意去买了很多动物贴纸,女孩子应该都会喜欢。
拂去卡通小鸟上沾到的草屑,许戚停下手指,抓住本子边缘朝两侧猛地撕开,装订书脊的胶水崩裂,纸张像飘落的雪花洋洋洒洒铺满脚边。
许戚跪在地上,把纸张撕成一段一段碎片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一本写了半年的厚厚日记,从沉甸甸拿在手里到化为灰烬原来只需要短暂的五分钟。
最后一个愿意拉他的人,也不要他了。
做完这些,许戚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起身时差一点直挺挺撞向树干,他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爬上楼梯,又回到教室,这里还和他离开之前一样喧闹,林安楠的座位却是空的。
许戚呆呆地坐了几分钟,魂似乎已经飘远,突然地又站起来,不顾身边被吓了一跳的同学跑出教室,朝教学楼后面的树林奋力奔去。
他把封皮留在了草地上,可能还有其他写有字的碎纸屑,没有扔干净。
千万不要有人过去。
千万不要被人看见。
许戚在心里一遍遍默念,仅仅几百米的奔跑就开始气喘吁吁,明黄色的树林晃动着闯入视线,许戚拖着越来越慢的步子,停在那片草坪前。
枝桠漏出的光洒在脸上和肩膀,许戚的四肢由内到外散发着冷。
草地上什么也没有。
第7章 小狗和偶遇
许戚躺在床上,双眼始终没有闭合,没入夜色的顶灯陪他一起沉默。
滴答滴答,钟表缓慢地走,很久过去,许戚才想起这个房间没有钟。
等待是一件可怖的事情,许戚不知道他将等来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对于可能出现的两种答案,他已经在从良叔店里回来后的两个小时里想了一遍又一遍。
他不愿去触碰最糟糕的结果。
一墙之外,钥匙转开大门,挎包的金属链条摩擦发出清脆的响动,许戚第一次发觉这道声音如此的悦耳、舒适,伴随梁悦的脚步,消失在近在咫尺的关门声中。
许戚摸到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模糊的22:29。
冰凉的手心涌回聊以慰藉的温度,凝冻住的血液重新在身体里流淌。死去之后,再次活了过来。
梁悦没有和廖今雪在外过夜。
这是他最后一道不可越过的红线,好在,今晚可以安然无恙地度过。
周末,梁悦的时间被工作安排得满满当当,二十七岁之后,她在设计公司的事业逐渐步入上升期,任何一单商单都不容大意。
公司里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梁悦混在一堆既有实力又对自己狠心的竞争者里,不得不对自己更狠。理所当然的,她的电话不是被占线,就是接起来说了没有两分钟就强硬地挂断。
许戚想起最开始发现指向出轨的蛛丝马迹,始于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梁悦不耐烦地接起他的电话,背景吵嚷,说在外面看牙,可许戚分明记得两周前她已经补好了唯一一颗龋齿。
直觉不分男女,谁付出的在乎更多,它便更偏爱谁一点。
无所事事的周末,许戚常会到良叔店里帮忙,照相馆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出现人满为患的情况,但许戚坚持每周至少过去一次。
打扫卫生,整理橱柜,再和良叔拌几句嘴,一天的时间便这样消磨下来。
总比一个人呆着好些。
打印机嗡嗡地工作,许戚守在旁边,印出的照片一张张叠在桌上,裁刀对准了白边。
他用的是最老式的方式,把照片裁剪成特定的尺寸,再放进记号笔标记过的信封,等客人在约好的时间上门来取。
这种简单的工作他已经可以一个人胜任。
转过身时,信封差一点从许戚手中抖落,挂了两条灰布的门帘下方,小狗耷拉两只耳朵,爬在地上,毛茸茸的尾巴一晃一晃扫开两边的灰尘。
良叔躺在一张和他一样上了年纪的藤椅上,边看报纸,边晃悠悠地高翘二郎腿,睨了眼僵硬的许戚,“都是老熟人了,还害怕?”
许戚尴尬地笑了笑,摸了下脸颊,“只是被吓到了。”
小狗对许戚的声音很敏感,囫囵一下从地上爬起来,许戚把信封仓促地留在桌面,两条腿不听使唤地往后退。
这个举动被小狗误以为他在和自己玩游戏,兴质昂扬地汪呜了两声,拿湿漉漉的鼻子去拱许戚发颤的小腿。
许戚怕狗。
这条狗是良叔半年前在照相馆门口捡到的,扔狗的那个人趁夜色把刚断奶没多久的小狗拴在门口。良叔第二天早上起来开张,瞅见门口蜷缩着一团巴掌大的小东西,小狗见到良叔第一眼就发出可怜的呜叫,四条腿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良叔当即就把狗带去宠物医院,花了几个星期给小狗做完全身检查,走前顺手在店里买了一跟狗链和项圈,被遗弃的小狗就这样在照相馆里安了家。
小狗长得水灵灵,浑身土黄色的皮毛不如品种狗来得靓丽,但深得良叔的心,心情好的时候喊他‘乖乖’,如果不小心摔坏相框,抓花最心爱的藤椅,就会被良叔的拖鞋一顿伺候,骂骂咧咧地改叫‘土狗’,‘小畜生’。
托良叔的粗心大意,小狗快满一岁了,还没有一个准确的名字。
许戚不止怕狗,所有动物他都谈不上喜欢,小的时候放学回家,他曾被一只大黑狗追了整整一条街,眼泪吓得糊满整张脸,大黑狗的主人还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说他的狗不会咬人,乖的很,只是想和你玩云云。
会不会咬人许戚不知道,至此以后,他害怕所有带毛的动物。
不敢上手的许戚只能狼狈地一步步倒退,躲到店门口,地上的不锈钢碗盛着小狗还没有喝完的水,许戚壮着胆子,用脚尖踢过去一点,“小土,你要喝水吗?”
小狗没有名字,叫土狗显得生疏又刻薄,许戚便一直喊他‘小土’。
小土和听得懂人话似的,撒丫子跑到水盆边,喝得水花飞溅,地上到处都是深深晕开的水痕。
许戚松了口气,可是没有放松太久,小狗立马察觉到他要往店里走,登时水也不喝,上来就叼住许戚的裤角把他往外拖,许戚的心都要跳出嗓子,“你别抓我了,去找你良叔玩,好吗?”
里屋传来良叔酸溜溜的声音:“小畜生没良心,当初花了大几千带回家,现在看都不看我一眼,成天就逮着你一个人粘。”
许戚嘴边挂着无奈的苦笑,说不出什么话反驳。小狗没有得到回应,变本加厉地跳起来扒拉许戚的衣服,没两下又落回地上。
他嗷呜了两声,以表示委屈,撒开四条腿朝许戚身后跑去。
“你别乱跑,小土,回来。”
后面是马路。许戚回头慌张地喊小狗的名字,晚了些,小狗已经窜到街对面,围在一个人脚边,摇晃尾巴不停地乱蹭。
廖今雪低眸看着踩在自己鞋面上的狗爪,放下去后,获得一块灰扑扑的爪印。
小狗吐着舌头,无辜地哈气。
廖今雪默不作声地抬起头,望向对面,许戚像被什么东西本能地击中了一下,意识短暂地脱轨。
廖......
干涩的唇微微张开,许戚维持着这个动作,一个字也没能发出。廖今雪等三三两两的电瓶车先开走,长腿跨过狭窄的马路,小狗立刻跟在身后汪汪地撒欢,可是没有人搭理他。
良叔在里屋乱叫了好几声,小狗不情不愿地跑回了馆里。
许戚低头,一眼就看见廖今雪皮鞋上明显的狗爪印,声音低得快要听不清:“对不起,你要拿纸擦一下吗?”
廖今雪说了一句不用,看向许戚身后,问:“你在这里工作吗?”
‘良叔照相馆’的招牌高高悬挂在窄门上方,二十年的风吹雨打,广告牌除了边角一点发黄和破损,依旧完好无损地守在工作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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