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找我。”
一道男声打断了许戚的思绪,他循声抬头,映入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许戚凝望的间隙里,杜澜稍愣了一会,他来到许戚身边的空位,朝酒保要了两杯酒,“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许戚慢上半拍,“见过,在十年前。”
杜澜禁不住笑了笑,手指轻轻敲击吧台台面,“这真是太为难我的记性了,我想想……没有记错的话,你是廖今雪的同学吗?”
许戚向来明白,他是一个极其容易被忽略的人,被家人,被同学,所以没必要怪杜澜想起他的前提是先想到廖今雪,“我叫许戚。”
“许戚,”杜澜从记忆里艰难地摘找出这两个字,此刻才真的想起了他这个人,“好久不见,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想知道当年廖今雪辞职前发生了什么。”许戚开门见山,只有在说到廖今雪的名字时不易察觉地轻颤:“你知道他的手…是怎么受伤的吗?”
杜澜挑眉,转动着酒保递过来的玻璃酒杯,“你是想知道这个吗?”
许戚急切地追问:“你知道吗?”
“我知道的不多,可能还不如你多。这里的地址应该是廖今雪告诉你,你们现在还有联系,为什么你不直接问他?”
“我们之间…有一点矛盾。”许戚蜷缩紧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每一次发音都生疼地刮擦着喉咙。
杜澜沉思,“这是廖今雪的私事,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我把这件事这样告诉别人。”
“没关系,你全都推到我身上就行了,”许戚坚定不移,“如果被廖今雪知道,你就说都是我逼你说的,不是你的错。”
对视中,杜澜终于是败下阵来,他无奈道:“好了,我知道,以前我就是扛不住你这么求,才把你带进了酒吧,看来人总是要在同一件事上错两次才行。你刚才是问…廖今雪的手是怎么受伤吗?”
该从哪里说起?
这些年来杜澜对廖今雪最为深刻的记忆,实则都来自那个漫长而曲折的夜晚。
在那之前,他隐约得知廖今雪出了一些事,准备辞掉酒吧的工作。于是那天晚上,他在廖今雪的委托下送走了过来焦急寻人的许戚。
本以为就这样相安无事,他回去继续工作,直到深夜十二点的一通来电,安宁不再。
杜澜匆忙赶到电话里说的医院地址,推开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浑身沾满泥土和污水渍的廖今雪坐在病床边,捆着纱布的右手渗出触目惊心的血迹,脸上有被殴打出的青紫,衣衫凌乱,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杜澜不忍直视,勉强才维持住作为年长者的镇定,“医药费我已经交好了,你的手…”
“谢谢你,杜哥,”廖今雪用低哑的声音打断他,“这笔钱我会还你。”
“先别说什么还不还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廖今雪文不对题地说了一句‘没事’,再多的,就什么都不愿意开口。
“其实我已经猜到是那群讨债的人,顾及他的自尊心,我没有多问。”回想起来,杜澜不忍叹了口气,“他本来不该受到这些灾祸,实在是命运对他太差了一点。”
许戚听着杜澜的讲述,仿佛可以跟随他的话语来到那个阴冷潮湿的夜晚,廖今雪被那帮人堵在巷子口拳脚交加,掌心划在地上的啤酒碎片,顿时鲜血淋漓。老旧的自行车被踢到一旁,经过这次,彻底变成一堆破铜烂铁。
在他最后一次见到廖今雪的夜晚,廖今雪原来在另一个角落经受着比他痛苦百倍的折磨。
如果他能在那个时候拦住廖今雪的自行车,如果当廖今雪扯下他的手时他能继续抓住车把,不依不饶,死皮赖脸。哪怕让廖今雪恨他,骂他,他也要阻止廖今雪走上那条通向绝望的路……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为什么?”许戚哑着嗓子,进入肺里的气越来越稀薄,每一声呼吸都像由破败的手风琴发出嘶叫。
“只可能是没有定期还上钱,我不清楚到底什么原因。后来有几个穿校服的男生来酒吧找过廖今雪,我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朋友,把他们赶走了。我猜可能是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廖今雪才辞掉工作,那晚以后,我没有再见过他。”
学校里的事情…那些被散布的照片。
缺少的最后一环终于牢牢相扣,许戚抽搐的胃倏忽涌上来一股恶心,没有任何预兆。他不顾身后杜澜的叫声,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酒吧,扶着门弯腰干呕,除了酸水,什么都吐不出来。
来的时候天还有一丝蒙蒙亮,不知不觉,完全暗了。暗到再也看不清楚任何东西。
许戚抹去嘴边的口水,就这样定定站着,来往出入的客人有的在他这个奇怪的人身上停留两秒,有的看也没有看就直直撞过来。
许戚踉跄着走过一个又一个人,突然发觉暗下来的不是天,是泪水模糊的眼睛。
第51章 恶意(上)
时间仿佛回到重逢以前的那段时日子,他们明知彼此的存在,谁也不主动打扰谁。一条看不见的细绳将他和廖今雪连接在一起,越离越远,绳子被磨得越来越细,最终会在脆弱的中心断开,再也回不去。
许戚不敢见廖今雪。
他攒足了的勇气被尖锐的真相戳破,散佚得一塌糊涂,与廖今雪相处这半年来发生的每一件微小的细节都被挖掘出来反反复复地重放——为什么廖今雪要隐瞒这段过去?为什么重逢时他表现得就像对曾经发生的种种毫不在乎?为什么要若即若离地引他上钩......支撑许戚到现在的全部希望都来自廖今雪的那一句‘考虑’,来自廖今雪的不拒绝和对亲密举止的不排斥。
许戚以为廖今雪即使没有那么喜欢他,至少也是在意的。会在他摔伤的时候特意让人送来红花油,会把他送的丑丑的毛绒吊坠挂在手机上。这些暗戳戳的细节明明都能成为廖今雪在乎他的证据。
可是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这点希望是假的,在乎是假的,廖今雪的出现可能都是假的,这一切也许另有隐情。
真相的分量沉如磐石,每个人都害怕得到一个最坏最坏的答案。
从杜澜那里回来后,许戚把自己在家里关了两天,随后开始继续跟踪廖今雪。出于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矛盾心理,最开始他因为梁悦出轨而边厌恨廖今雪边暗暗偷窥,现在厌恨的情绪被拔除,替换 成了一种扭曲又窒息的慌乱。
他躲藏在暗中看着廖今雪从家到诊所两点一线,有时下班后和同事一起吃饭。枯燥的生活日复一日循环,廖今雪看起来丝毫没有为那天晚上的事情留下心病,平淡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他一次也没有联系过他,看起来病的只有许戚自己。
许戚害怕手机的每一声动静,每次响起都如同惊弓之鸟,当发现依旧不是廖今雪的信息,心又会蓦然往下坠。廖今雪什么都不用做,他已经学会因为对方任何一点反应先自顾自地乱了方寸。
许戚躲在唯一一处能让他感到安全的逼仄空间,凝视着下班后离开诊所的廖今雪。每天他都重复相同的举动,但今天好像有哪里不一样。廖今雪低头在给谁发消息,随后弯腰坐进车里,开往和家相反的方向。
那条短信不是发给他的。许戚数着日子,这已经是他们冷战的第九天,整整一周。
这可能对廖今雪来说算不上冷战,每一次缴械投降的人最终都是他。廖今雪早已深谙这种忽冷忽热的战术对他最为奏效,耐心等待着示弱和道歉,就和从前每一次一样。
许戚差一点就要这么做了,真的只差那么一点点。
他紧咬唇咽下喉咙里涌上来呛人的苦涩,廖今雪的车开出一段距离,许戚也踩住油门跟上去。开过数不清多少个红绿灯,廖今雪把车停在一家商场门前,下车后没有直接进去,好像在原地等什么人。
没有容许戚继续深思,答案已经出现在眼前,犹如棒槌重重敲打在头顶,伴随眩晕而来的是止不住的反胃,千万只蚂蚁在胃里啃噬翻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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