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都安静了半晌,许戚听着廖今雪沉稳的呼吸,忽然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听下去也很好。
廖今雪说:“随便你。”
“这是什么意思,你会过来吗?”
“等到那个时候再说。”廖今雪的唇靠近听筒,嗓音流淌进另一端许戚的耳里:“早点休息,别再想这件事情。”
他不让许戚想,可说的话,做的事,偏偏都在让许戚忘不了。
留给许戚准备的时间只有三天,他本想找良叔出主意,但隐形的代沟摆在那里,以前的好主意不一定还会是现在的好主意。
好在,网络上总能搜罗到一众不论好坏的答案。
许戚在这方面一窍不通,不懂什么技巧和套路,除了用心。他找了很久,终于确定一家评分还不错的西餐厅预订了座位,然后又订好花和蛋糕,当天再取。
蛋糕的样式是到店里亲自选的,许戚特意嘱咐店家多放水果。廖今雪很挑食,不爱吃青椒,也不爱吃太甜的,水果的清凉刚好能中和一下蛋糕的甜度。
一切都用足了心思。
来到当天,许戚一早就把时间和地点发给廖今雪,但得到的回复只有一句‘知道了’ ,不知道是来还是不来的意思。
许戚想追问,打好的字又一个个删除,可能潜意识里明白,即便问下去也不会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还是保留一丝余地,让他可以继续期望下去的好。
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心理作用在作祟,这一天许戚过的不是很顺利。先是拿蛋糕的时候忘记带发票,还好上次他留下了手机号码,不然连最简单的第一关都要被卡住。
去拿花的时候,许戚不小心被花店门口的花盆绊了一脚,所幸没有真的摔跤。大束玫瑰落到手里,他本来只是想轻轻碰一下,不想被锋利的刺划破手指。
店主给了他一个创可贴,这道微小的伤口很不起眼,但一连串的霉运让许戚的心不安地往下坠。
“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订了一个靠窗的两人位。”
核实完预约信息,侍者把许戚领到桌前,上面用蜡烛和鲜花精心布置,显然是专门为约会的情侣准备。
台上还有人在演奏钢琴。要不是因为廖今雪,许戚绝不会一个人来这种让他浑身不自在的餐厅。
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生日可能是所有节日里最无足轻重的一个,但只要和廖今雪沾上关系,对许戚而言,每一件事都拥有独一无二的意义。
廖今雪应该被认真对待、被特殊地对待。
只是这个承载他全部期待的人,迟迟没有出现。
晚上七点,餐厅里已经满是精心打扮的客人,他们成双成对地坐在一起,刀叉丁零当啷的碰撞声附和钢琴,唯有坐着许戚的角落,透出不合群的寂寥。
面前的椅子始终空着,侍者已经第三次过来问他要不要先点餐。许戚可以想象到周围客人看他的眼神多么好奇和怜悯,那个侍者回去后应该也会和其他人吐槽起他这个怪人。
他们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可怜的小丑,猜测他是否被人抛弃,或者只是单纯地疯了。
蛋糕孤零零地摆在桌子正中央,顶部系着漂亮的丝带蝴蝶结,许戚原本想要等廖今雪过来亲自拆开。
他看向手机,距离廖今雪上一条消息,已经过去六个小时。
“你不接吗?”
夏真鸣用眼神示意廖今雪面前桌上持续震动的手机,廖今雪冷然地瞥了眼上面的名字,静音,倒扣放下。
“不用管。”
“真的吗?这已经是今晚第三通电话了。”夏真鸣舀了一口面前的甜点,弯起上挑的眉眼,在餐厅朦胧的灯光下渗出一丝笑意,“不会是你某个疯狂的追求者吧?”
“不是。”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你以前欠下的情债没还清,负了人家,现在回来找你索债了?”
廖今雪掀起眼皮,问:“你吃饱了吗?”
“没啊,你怎么还内涵我?我刚才说的不是我自己吗?”夏真鸣狡黠一笑,还和以前一样喜欢说些不着调的轻浮的话,亏了这副漂亮的皮相,反倒让人觉得是一种个性的表现。
廖今雪不为所动,“吃饱了我们就走。”
“我什么时候说我吃饱了?你这人真是一点也没变,完全不懂迁就别人,答应我出来的人是你,现在又像赶着投胎一样要走。”
夏真鸣噼里啪啦的语调更像夏日聒噪的蝉,一个字能转上三次调,不难听出里头的刻意,还有被藏得更深的失落和赌气。
廖今雪放下餐具,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桌下的小腿突然被人勾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他抬起眼,正对上夏真鸣意味深长的笑。
“做什么?”
夏真鸣‘噗嗤’了一声,“还装?你答应和我出来,总不可能只是为了吃顿饭那么简单吧?”
廖今雪不说话,小腿处的脚又漫不经心地蹭了下,在这个场合,半遮半掩的桌布底下,透出明知故犯的危险暧昧。
夏真鸣悠悠地问:“是要来一场迟到的分手炮吗?”
第43章 特殊关系
许戚放下响了近乎一分钟的电话,屏幕黑下去,映出他黯淡的脸,像一道无声的嘲笑。
侍者第四次过来委婉地问:“先生,请问需要先点餐吗?”
“...不用,我在等人。”
拒绝的话似一片单薄的纸,禁不起任何推敲。只是强撑着不愿服输,差一点连自己都要骗过去。
侍者想必见多了许戚这样落魄的客人,只说蛋糕可以帮忙放冰柜里暂存,如果有需要,随时叫他。
落在许戚耳里,更像是怜悯地提醒——餐厅不会对他这样失意的客人火上浇油,等一晚上也没有关系。
店里开着淡淡的暖气,十月中旬,宁城已经被冷空气影响。许戚没能感受到这股暖意,握着手机的一端被源源不断的寒气侵蚀,一如廖今雪给人的感觉,冷傲得伤人。
雪山会在转暖时慷慨地降下几片雪花,但如果彻底为一个人融化、崩塌,雪山将不能再被称之为雪山,廖今雪也不再是廖今雪。
那些宛若雪融时的温柔,只是一时无伤大雅的施舍。他被蒙蔽双眼,居然真的相信,自己已经攀到最高点。
窗外的天色愈发暗,阴云吞噬掉月亮周圈每一丝光亮,什么也看不见,除了无际的黑。西餐厅里的人走了又来,钢琴声离许戚越来越远,像幻境里朦胧铺垫的背景乐。
两三波客人走后,座位只剩下寥寥几人。又是半刻,最后几个客人也起身离开餐厅。
“先生,我们马上要下班了。”
侍者的提醒让座位上的许戚如梦初醒,挂在墙上的钟表静走,十点四十三。
时间的流动在今晚静止,等待一夜的疲倦与酸胀逐层解冻,倏然席卷五脏六腑。
许戚动了一下膝盖上僵硬的手,掌心是冰的,裹住创口贴的手指被针尖刺了一般,密密麻麻又窒息的疼。
廖今雪没有来。他果真说到做到,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连一句短信都不愿多花时间编写。
也许,他此刻的狼狈与落魄就是他想要看见的结果。
桌上的蛋糕依旧保持刚拿到手里精致的模样,只是在暖气渗透下,顶部的造型渐渐偏塌,这样卖出去,估计一半的价格都不会有人要。
玫瑰倨傲地盛开在层层包裹的丝带和礼品包装纸里,下一秒,被扔进路边随处可见的垃圾桶,垃圾的腐臭永远地掩盖住美丽与芳香。
许戚最后看了一眼铁皮垃圾桶里萧索的花,也许他于廖今雪来说,也是一件可以随时丢弃进垃圾桶的玩意儿。
蛋糕拎在手里,许戚步行在回去的路上,他原本还天真地设想,可以借此搭廖今雪的车,也许能趁着机会和他多说说话。这些细小的心思,到头来都成为现在难堪又讥诮的笑柄。
餐厅的侍者在笑他,客人在笑他,连刮过脸颊的风也在嗤嗤地嘲笑。
“汪!汪汪!”
路过漆黑的巷子,里头突然嚷起一阵骇人的狗吠。许戚浑身僵硬,低头对上深巷里一双幽亮的属于恶犬的瞳孔,咧着尖齿,盯住他手里的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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