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龄失去亲人,失去父母的孩子并不是没有。
但是这些孩子长大后大都有了新的生活,很多逢年过节才来一趟,更有甚者,已经几年没有出现的也不算稀奇。
这么多年里,唯有此刻正往墓园深处走去的这道身影,无论多忙,无论风雨,都会带着鲜花纸钱,按时出现在墓园里。
从幼小的孩童长成俊美的青年,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父母。
时间久了,一来二去的,两人也就搭上话了。
虽然是很少笑的一个人,可心却很软。
知道他无儿无女没有亲人,常年以墓园为家后,每次过来,总是给他带些新鲜的,在山上不能经常吃到的食物。
只是……
王伯看着那道高大身影旁边,另一道瘦削挺拔的背影,既高兴又忍不住有点感叹。
这么多年了,这孩子也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就是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经常过来?
墓园里的环境很好,种满了常绿的松柏,冬天天冷,几乎无人踏足。
简夏安静地跟在傅寒筠身后,直到走到最里面靠近松林的地方,才双双停下了脚步。
大约是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松林里传来鸟雀扑棱翅膀的声音,成群的小麻雀冲天而起,迅速向远处飞去。
除此之外,整个墓园安静的几乎呼吸可闻。
傅寒筠的父母葬在了同一座墓里,墓碑上的照片也是夫妻两人的合影。
男人很好看,五官立体俊美,线条硬朗有型,女人虽然很美,但给人的第一感觉却是温雅。
那种由内至外自然而然的温雅甚至压过了她的美貌,让人一看就知道,她一定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两人互相偎依着,眼睛里都含着笑,看起来珠联璧合的。
不仅仅是外貌,连性格看起来都是互为补充,最为完美的那种夫妇。
墓碑很干净,和周边其他墓碑相比较,连根杂草都没有,只有一束已经枯了的百合。
和简夏怀里的这束几乎一模一样。
傅寒筠站定,抬手轻轻抚在冰凉的石碑上,随后弯腰,将那束已经干枯了的百合拿开放在脚边。
简夏没说话,配合着他的动作微微弯下腰去,将自己怀里新鲜的百合放在原来放花的位置。
“爸爸,妈妈。”傅寒筠很轻地叫了一声,“我又来看你们了。”
“不过,”他又说,“这次我不是一个人了,我带了简夏过来,他是……”
他抿了抿唇,偏头看了简夏一眼才继续道:“我的伴侣。”
“我们会和你们一样,会彼此照顾,会十分恩爱,会将你们不曾有机会走过的路一点点替你们走下去,”他的眼睫垂低,说的很认真,从旁边的袋子里掏出纸钱来点燃,“你们放心,不要一直挂念我,我一定会过的很幸福。”
虽然明知道只是说给走了的人听的,但傅寒筠的话还是让简夏一颗心变得酸软了起来,伴着感动。
看着墓碑上那么年轻的两张脸,他再一次意识到,他们走的时候,傅寒筠才不过刚刚五岁。
正是腻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龄。
他们一定很爱很爱他吧?尤其妈妈那么温柔,得多疼爱自己的孩子?
所以那一天即便那么大的风雨,他们仍是要驾车回家,想要在雷雨天里陪伴自己的孩子,让他不要害怕……
简夏无法想象,这么多年,傅寒筠从一个五岁的孩童是怎么一点点熬过来的。
至少,他二十岁这年,仍无法,也不敢去想象,自己的母亲或许会因为心脏问题永远离开自己这件事情。
因为只要想一想,就觉得自己的世界整个儿都坍塌了。
原本在心里一直都是称呼傅寒筠的父母为叔叔阿姨的,可这一刻他却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爸,妈,”他紧挨着傅寒筠蹲下身来,也拿了元宝放进火里,“你们放心,我还挺会照顾人的,以后也一定会好好照顾傅寒筠。”
傅寒筠笑了一下,抬眼向他看过来。
那双眼睛那么黑,映着面前跳跃的火苗,有种瑰丽的,让人心惊的美感。
简夏抿了抿唇,手差点被火燎到,被傅寒筠握着手腕,将他手里的纸钱取了出来。
“我来吧。”他说。
纸钱很多,款式也多种多样,傅寒筠烧得很仔细,用树枝扒拉着让火烧透了,又取了瓶装水浇在面前的灰烬上。
烟雾蓦地升腾而起,将傅寒筠的容颜笼得模糊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简夏觉得傅寒筠的眼睛好像微微泛起了红意。
“傅寒筠。”简夏重新蹲下身去,将他手里的水瓶接过来,抬手为他将面前的烟雾扇开,“你还好吗?”
“嗯。”傅寒筠抬起眼来。
离近了看,那双眼睛好像又并没有红,甚至于,看起来还是很平静。
但简夏还是握着他的手腕将他拉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记起自己背包里还装着几根香烟,是之前回老家时派给邻居们剩下的。
其实偶尔抽一支的话,问题应该也不大。
简夏弯腰去捡自己刚才放在旁边枯草中的背包,将内兜里的香烟和火机摸了出来。
“傅寒筠,”他将烟递过来,“你需要抽一支吗?”
又说,“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可以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你可以好好陪陪他们。”
香烟被捏在素白的指间,金黄的过滤嘴将简夏的指甲衬得格外红润,透着干净的粉。
傅寒筠抿唇看了片刻,不觉垂眸笑了起来。
“可以抽?”他问,抬了抬眼,“谁刚刚才对人说过,会照顾好他们的儿子?”
简夏:“……”
见傅寒筠抬手来接自己手里的香烟,他把那支烟整个儿攥进了自己手心里。
“那你还是不要抽了。”简夏皱了皱鼻子,“为了照顾你,下午回去我帮你艾灸。”
傅寒筠:“……”
前面几次都躲过去了,但这次没有,吃过午饭没多久,简夏就去楼上将他的艾灸工具重新翻腾了出来。
餐后一小时才能艾灸,趁着消食的功夫,简夏重新温习了一下要灸的穴位。
看到关元的时候,他不太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并悄悄转了转身,用身体遮挡住自己的手机屏幕,生怕傅寒筠会看到。
以前他没这个心思的时候,看关元和看大椎没什么区别,可现在他对傅寒筠的感情发生了变化,再想到关元,那点原本强撑的所谓专业性立刻就消散殆尽了。
他不专业,他觉得脸红心跳。
.
傅寒筠忙着处理手头的公事,没注意到简夏的小动作。
不过,他确实从没有这么乖过。
趴在顶楼的休闲沙发上被简夏扒拉着衣领灸大椎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肖万里和姚君来。
这要是让那俩玩意儿知道了,估计不笑他一辈子都不算完。
艾草的香气很好闻,随着时间推移,热气徐徐地渗进他的皮肤与经脉里。
似乎怕自己乱动会被烫到,简夏柔软微凉的手掌按在他的后颈处,连力道都让人觉得安心。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心过了。
尤其最近这段时间,不说工作,只说对傅氏动刀这件事儿,虽然表面上不显,但实际上,想要伤敌一千自己又怎么可能会一点伤都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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