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智的人生已经定了型,章小月对此痛心疾首,母子俩见面不是以争吵结束,就是以章小月的眼泪告终。
她跟丈夫郑伟的夫妻关系也早已经形同虚设。
可她依旧是在这个畸形的家里熬着,逢人就哭诉她的不容易,听得多了,旁人也就厌烦了,态度逐渐从同情变成不耐烦。
章小月的人生无望,但她找到了新的寄托——兄长的遗孤,她的侄子,章书闻。
即使知道侄子不愿意接受她过多的帮助,她还是想方设法地想修补跟章书闻的关系,有时候熬了汤用保温桶装了站在章书闻住处的门口,絮絮叨叨地说话,“是西洋菜炖排骨,熬了一个多小时呢.....”
她近来越来越频繁地提起章书闻儿时的事情,甚至还谈到了章书闻的亡母,“你妈妈在医院的那阵子,每天都惦记着这碗汤。”
章小月的眼皮和嘴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耷拉得更厉害了,这让她的面容看起来极为苦相。面对着这么一个被岁月催折过的女人,章书闻下不了冷脸,终是接了她的汤水。
于是章小月苦涩的脸庞上便浮出些笑容来,眼里也闪着泪花,“喜欢喝我下次还送来。”
她又开始念叨个不停,“还是你好,不像你表哥,我是管不了他了.....”
作孽,作孽,这似乎成了她的口头禅。
章书闻凝望着女人消失在楼梯的身影,缓缓地关上了门。
第45章
大年初七,风刮得出奇的大,这是章书闻在餐饮店工作的最后一晚。天气太冷,他没让余愿跟着去,临近十二点才离开的店面。
今天上班族陆续开工,游玩的人渐渐少了,凌晨的街道很是冷清。广城的北风带着冰渣子,又寒又湿冷,无论穿多少衣物,风都能找到空子钻进人的骨髓里,引起阵阵战栗。
章书闻给街边的共享单车解了锁,摸向口袋,发现今日出门忘记将手套一起带出来。
二十多分钟的路程,不算长不算短,但没有了御寒的手套,一路下来,两只手都会冻得麻木,更别谈章书闻手上还有一些细碎的小伤口。
他轻叹一口气,跨腿坐上坐垫,迎着凄寒的夜风回家。
路杆上还有年前挂上去的红灯笼,彰显着新春的喜气,只是在无人的街道,这样耀目的红看起来却莫名有些诡异。国道时不时有夜行的车子驶过,车轮卷起的风像是夜的哭嚎。
章书闻加快了前行的速度,在路过一条巷口时,忽而传来几声轰鸣,突突突——
三辆摩托车从巷子里绕了出来,章书闻紧急地按了刹车,双腿着地,才免于跟其相撞。
他抬起头,在看清其中一张人脸时,眉心转瞬即逝地皱了下。
来了。
章书闻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
摩托车将章书闻团团围住,后座的刘成跳下摩托,拿手抹了下剃光的脑袋,“这大晚上的,真巧。”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章书闻早料到会有碰面的一天,面对眼前的四人,神色镇定。他抿了抿唇,站好后兀自将共享单车扶到路边。
刘成带来的人被忽视,互相使了个眼色,二话不说就抽出别在摩托车上的棍子往章书闻砸去。
章书闻弯腰躲过两次袭击,棍子从他耳侧擦过,咻的刮起一阵风。
“阿成,你放心,今天我们一定给你报仇。”
“这小子还敢躲!”
刘成嚣张地站在摩托车旁看被围堵的章书闻,“哥几个别留情,他皮硬着呢。”
一记狠击敲在章书闻的后背,他往前扑倒一下,迅速回身用手臂挡住将要袭向他脑袋的棍棒,一脚踹在了男人的腹部上。
刘成见状,趁着章书闻被其余几人缠得无暇分身时,抄起棍子砸在章书闻的小腿上。
章书闻闷哼一声,疼痛使得他单膝跪地,还未等他起身,更多的拳打脚踢就落了下来。
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章书闻拿手护住头部,本能地想要反击,可捏了捏拳,却硬生生地将击打都忍受了下来。
刘成蹲下身攥住他的头发,逼迫他抬起头,一脸小人得势,“你不是很能打吗,怎么不还手啊?”
章书闻的唇角破了皮,发丝凌乱。他微微眯着眼,眼底有不屑和轻视,仿佛在无声嘲笑刘成胜之不武。
这样轻蔑的眼神彻底激怒刘成,刘成怒骂了声,将章书闻狠踹出去。章书闻咬牙发出一声闷哼,五脏六腑疼得像是移了位,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来。
可只要他一有站直的症兆,棍棒就会强迫他再次摔倒在地。几人看他如此都得意的哈哈大笑,“毛都没长齐的兔崽子,别说大哥们没教你,以后出来社会混长点心,什么人该招惹什么人不该招惹,都看清楚了。”
刘成将站都站不稳的章书闻推到街角,占了上风让他很是痛快,他往旁边吐了口痰,“上次没跟你计较,真当你爷爷我吃素的?章书闻,你要是敢报警,小心我连你那哑巴弟弟一块打,真当我稀罕那哑巴呢,看得上他是给他面子。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不然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章书闻唇峰抿紧,自始至终沉默着,直到摩托车突突开远,他依旧靠在墙面无法动弹。
他眼前阵阵发白,像是无数星星在跳跃着,腹部和手臂更是绞痛异常。半晌,他积攒了点气力,抬起擦破的掌心摸向后脑勺,摸得一手温热粘腻。
如果章书闻奋起反抗,未必没有脱身的机会。
可他迫切地想要一次性引爆这颗定时炸弹,即使错不在他。如果他单身一人,他不怕被报复,一次、两次,他随时恭候,但他有软肋,而人一旦有了弱点,就不敢豁出一切。
刘成就像一条感染了狂犬病毒的疯狗,不知会躲在哪个阴暗的角落伺机冲上来咬人一口。
到此为止吧,章书闻艰难地扶着墙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无论是他还是余愿,往后都不会再和刘成这种渣滓有半分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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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书闻是自己打车去的医院急诊,人到医院已经不大清醒了。
他身上多处软组织创伤,密密麻麻的全是淤青,后脑勺缝了三针,好在他一直有意识地将自己蜷缩起来,因此并未出现骨折的情况。最为严重的是左臂被锐物划出来的伤,从手腕一路蔓延到肘弯,就算以后痊愈也会留下长长的一条疤。
刘成这件事给年轻的章书闻上了一课:如果没有百分百制敌的把握,哪怕再是愤怒与气急,也不可贸贸然行动。
处理好伤口在多人病房入住后,他给余愿拨了个电话,余愿果然还没有睡,响了不到三声就接通。
手机那头的声音清脆又嘹亮,“哥哥!”
章书闻没说发生了什么,也没说在哪里,撒了个小谎,语气隐含虚弱,却是一贯的温和平静,“今晚要加班,不能回家了。”
余愿等待章书闻已经成为了常态,可自打兄弟俩相依为命后,他从未独眠,听见哥哥这么说,耷拉着眉眼,失落又难过。
“愿愿。”
余愿蔫蔫地应了声。
“现在,把门锁好,关灯睡觉,能不能做到?”
余愿重重点头,一步步汇报自己的步骤,“锁门、关灯。”
章书闻靠在病床上,拉扯到后脑勺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缓了会才道:“趟下来盖好被子没有?”
完成哥哥的要求后,余愿高兴地说:“盖了。”
“如果害怕的话,我等你睡了再挂电话。”
黑暗里,余愿翻了个身抱住章书闻的枕头,小声却坚定地说:“我不怕。”他将脑袋埋到枕头去里,音色变得闷闷的,带着一点点的自豪,“我已经长大了。”
章书闻失笑,“愿愿真厉害.....”麻药已经快要失去效用,他又疼又困,闭上眼,“那哥哥继续去工作了,嗯?”
得到余愿的晚安后,章书闻挂断通话,手脱力地垂到一旁。
他染血的外套已经脱了下来,里头的毛衣和衬衫也有血迹,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如果被余愿看到他这个样子,想必又得呆呆地看着他,嘴一抿要哭不哭地喊他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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