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许知意是怀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在接近余愿。
他掩饰得很好。
每天都会给余愿带糖果,即使余愿未必会吃;不留余力地指点余愿画里的小缺点,哪怕余愿未必会听;给余愿戴会唱歌的海螺,翻来覆去听的都是那首歌,听得耳朵起茧也不切掉......
但许知意忘记了,玩游戏是会上瘾的,一旦养成上线习惯,做不完每日任务就心痒难揉。
两个月,许知意玩着玩着都有些认真了。哪天忘记给余愿带糖果会特地绕到画室旁边的便利店抽一条薄荷糖,因余愿的漠然快抓狂时会瞬间记起通关的条件之一是好好脾气,又硬挤出笑容对自己说没关系。
在这场单方面的游戏里,他好像有进展,又好像依旧在原地踏步。
当许知意气馁又不肯放弃时,误打误撞中,转折点到了。
第64章
章书闻所在的设计团队研发的新程序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将在暑假到省外参加全国决赛。
这个项目章书闻也付诸了不少精力,校方批了三份出勤资金,队长知晓他过得拮据,将其中一个名额留给了他,往返五日。
五日,不长不短,但这么些年章书闻和余愿几乎是连体婴一般的存在,更别说分隔两地,因此他没有立刻拿定主意。可下周期考后,团队就得马不停蹄地搭上赶往苏省省会的飞机,留给他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这次参赛的选手来自全国各地名校,评委是不少已在业界闯出名头的大能,届时将会有为期三日的研讨会供各位选手互相探讨,对任何一个在校生都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再三思量后,章书闻到底是无法放弃摆在面前的机遇。
好在如今余愿也有了去处。临行之前,章书闻将余愿交付给了李文轩,嘱托对方若有到墨轩多注意余愿的状态。
余愿似乎有些分离焦虑症,离章书闻要走的日子越近他就越黏人,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目光都粘在章书闻的身上。
章书闻的行李不多,两套换洗的衣物和笔记本电脑,搭乘飞机的前一天他提前收拾好放在角落,明天天一亮拉着行李箱直接走。
这日余愿没去墨轩,坐在床上看章书闻忙前忙后。即使心里再舍不得,也不敢开口要章书闻为了他留下来——那是属于哥哥的荣誉,他不愿意做对方振翅高飞的绊脚石。
傍晚时分,章书闻将余愿接下来五日的活动都一一记录在小本子上,细致到几点起床几点睡觉几点吃饭,还用红色水笔圈出了自己“查岗”的时间。他跟余愿约定好了每日三个电话不落下,分别在正午、课程结束后和睡前。
章书闻在每一项计划的后面都画了小方格,要余愿完成一项就在后面打勾,最下方是日期和倒计时,特意留空让余愿填写。
他合上小本子,想了想又不放心,撕了便利贴黏在书皮上,洋洋洒洒一行加粗的大字。
“回来我会检查。”
做好这些,章书闻才勉强松了口气,他正想再次跟余愿强调这个小本子必须随身带着,屋里突然响起叮叮当当的手机铃声。
并不是章书闻的。
余愿等得困了,躲在被子里迷迷瞪瞪的睡觉,没被吵醒,但被噪音打扰得不大高兴地蹬了蹬脚。
章书闻起身拿过桌面的手机,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
余愿的通讯录名单一只手数得过来,全是章书闻手动输入的,但真正会联系余愿的也就章书闻一个而已。
谁会给余愿打电话?
带着这个疑问,章书闻轻轻划开接听键。
“余愿?”少年带着点小小埋怨的声音响起,“你今天怎么没过来画室?”
章书闻接余愿回家时偶尔会跟许知意碰上面,接触的次数不算太多,但因为余愿跟对方有往来,相对旁人他会多留意一些。
私底下,他跟李文轩打听过许知意。
李文轩对少年的评价还不错,洞察了他的忧虑,打趣儿说:“你做哥哥的多关心弟弟无可厚非,但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点,还是说怕知意抢了你这个哥哥的风头?”
李文轩当然是开玩笑,谁都没把这句玩笑话算回事。
章书闻对许知意的印象不好不坏,外貌出众,活泼健谈,这样的少年通常亲友成群,而余愿是人尽皆知的落落寡合,对方又何必非得一而再地凑到余愿跟前跟余愿做好朋友?
章书闻难免疑心对方别有用心,但暗中观察几个月下来,似乎一切都跟以往没什么不同,也许真是他草木皆兵了。
许知意一到画室没见到余愿的身影,买的糖无人可送,软磨硬泡跟画室的主任要了余愿的手机号码拨打过去,开口就是问句。他等了会儿,没听到余愿的回答,以为是断线了,喂喂两声,“听得到我说话吗.....”
章书闻瞄了眼床上拱起的小山,放低音量,“愿愿睡着了。”
许知意的声音戛然而止。
电话还通着,却陷入了诡异的好几秒的沉默,只剩下细微的滋滋电流声。
许知意没章书闻沉得住气,率先打破寂静,“哦,他还过来画室吗?”
“不过去了,你有什么事?”
“他前两天说要吃青苹果味的软糖,我给他买了。”
“谢谢你。”章书闻坐下来,掀开被子的一角,“等他醒了我会告诉他的。”
两人一来一回,说没几句又沉默了。
半晌,许知意念着对方是余愿的兄长,清了清嗓子别扭地说:“那书闻哥,我先挂了。”
“好,再见。”
章书闻把手机关静音,随意搁在床边,低头看半睁开眼的余愿,伸手揉了把软嫩的脸颊,“吵醒你了?”
余愿咕哝了声,软趴趴地坐起来,摇了摇脑袋。
章书闻重新回到桌面,翻开小本子,静默良久后在每一页的计划里添上一句,又用红色的水笔将八个字圈了起来,更加醒目。
“不准吃糖,小心蛀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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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书闻一走,余愿整个人就像没有了阳光照拂的植株,蔫儿吧唧的,连画画都没有了心思。
他在墨轩一年多,画的多是花草动物,陈老师说他基础太差,得先打好了底子才不会把人画成四不像。事实上,余愿在临摹人物素描时也确实还不够火候,更别谈画彩铅肖像。
他到墨轩最起初的目的就是给章书闻画一幅画像,可直到现在,这个目标还遥遥无期。
许知意在画室纯属是打发时间,对画画谈不上喜欢与否。他做了几个月的好好学生,推了不知道多少邀约才保住了自己珍爱的摄像机,可他的心依旧是野的,关得久了总要找个地方发泄。
余愿对他还是不冷不淡,他有那么多的朋友,偏偏无论他献多少殷勤,余愿都对他“不屑一顾”,这让玩游戏无往不利的许知意感到了深深的挫败感。
他开始生闷气,既气余愿的不以为意,也气自己在几个月前非要打开游戏的开关弄得自己下不来台。
许知意泄愤似的用力地在纸张上刷刷画着,不多时,一个鼓着腮的余愿就成了形。
连生气都不自觉画了个“木头人”,还给对方加上有表情的私设,真是玩游戏玩魔怔了。他看着看着反倒被自己气笑,愤愤地将素描纸扯下来,却怎么都下不去撕掉的手。
许知意的动作幅度很大,有几分故意惹余愿注意的意思,可余愿一心只管自己的画布,半天都没给他个眼神。
他干脆走过去,把速写哗的摊到余愿眼前,又挂上了可亲的笑容,“怎么样?”
余愿看着和自己有七八成相似的画像,眼睫动了动,瞳孔亮盈盈的,像凝聚了一小束的光。
许知意半蹲下来,哼声,“你一天到晚画些蝴蝶蚂蚱有什么意思,怎么不画人?”
余愿并不是全然不搭理许知意,只要对方跟他说话,他还是会应声。他抿了抿唇,实诚地摇头,“我不会画。”
许知意登时得意起来,挑了挑眉,“那有什么难的,我教你。”
他自己都是学生,还敢大言不惭给人当老师,也只有余愿会被他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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