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哥,不是我不想在外面好好活着,是我真的活不好。”龚小宝吸口烟转身看着远处。
“我三岁被拐卖,从有记忆起就一直都在偷东西。不偷就没饭吃,偷不到就要挨打,长大后偷东西会被抓进看守所,出来还要挨打……我那时候就觉得,在看守所都比在外面强。后来进了监狱,才发现这里更好!”他吸了吸鼻子,“第一次从监狱出去,我被人拉上面包车差点打死。”
“拐卖你的人?”
“一伙的。”龚小宝说,“所以我最讨厌人F子,到现在我一看到面包车就腿软。管教总说让我在外面找个活干,他不知道我这人已经废了,去工地就想偷人家钢筋,进厂子就想偷人零件,根本控制不住!甚至我不知道有的东西拿来有什么用,但是那个念头一动,我就浑身难受想不了别的,就觉得得去偷,这样才能踏实……”
他的话让驰远心里发闷,陷入泥沼的人尚且有挣扎出来的希望,可若不幸成为泥沼呢?
龚小宝搓了搓胳膊,烟灰跌落在他臂弯。
“那谁说,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魔鬼,你压不住它,就只能一辈子被它控制。”他忽然转过头笑起来,“但我在监狱里就不想偷东西,不知道是不敢想,还是这里自来就是镇压魔鬼的地方。”
“那句话谁说的?”驰远问。
龚小宝一愣,反应过来是前一句:“齐越森说的,那家伙爱装文化人,其实就是个种地的。”
“……”
“还有,我今天说你朋友人不行……其实不是。他除了嘴巴损,其他也挺好的。”
“嗯。”
“第一天他给我开了间两百块一晚的宾馆,那床软的,就像在半空飘着,我一迷糊就会‘忽悠’一下掉下去被吓醒。”龚小宝自嘲地笑笑,“没那命,一晚上差点累死,第二天我就赖他家了,睡地板,还偷了他一块手表。”
驰远额角抽抽:“……那你怎么进来的。”
龚小宝用力吸完剩下的一小截烟头,捻灭。
“你朋友把我撵走之后我也不知道去哪儿,走在大街上,想着兜里的钱花完怎么办?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停在公交站前,贴上一个挎着包准备上车的女人。”
驰远心里生出些无力感,看着龚小宝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手刚摸进她包,公交车喇叭忽然炸响,我心一慌拔腿就跑!当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我得回来!”
第24章 睡吧,妈的。
龚小宝一路跑到汽车站,坐上了回他家镇子的大巴,想再去看一眼那个不属于他的家。
然而到了才发现,几年过去,那里已经被拆掉了。
他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看到一间公共厕所便咬牙冲了进去喊强奸。
可是周围人都没报警,反而拥上来把他拖出去一顿狠揍。
岗楼的探照灯晃过来,龚小宝拉着驰远的胳膊悄悄蹲下,他指着耳后的疤:“这就是那次留下的,那些人是真狠啊!他们往死里打,打完了人都走了,我在地上躺了半天,忍不住想起我爸妈……”
他后背靠紧冰凉的墙壁,仰起头眸底像是结了一层霜:“我恨他们不照看好我,让我被人拐走。后来又想起那个和我一起偷东西的小姑娘,她长得不好看,还要隔三差五就被拉去陪人睡觉,染上病也不给治,最后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
龚小宝呼吸轻颤,喉结剧烈滑动几下:“那是我唯一的朋友。”
驰远胸口憋闷,目光下意识看向监舍,理解了龚小宝为什么总是对杜军格外厌恶。
“我第一次在大街上哭,哭了两个多小时,没人管没人问,真的像狗一样。”龚小宝压下心底情绪,平静道,“挨了打也哭过了,我站起来,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觉得这一切都离我十万八千里远。这个世界根本不是我该来的地方,可我不想死,我要回监狱……”
在里面呆了几年,龚小宝知道干什么事后果严重,但是他不敢杀人,强奸也就是嘴上喊喊。
他顺着大街往前走,边走边踅摸下手的目标。
然后就看到了镇上的储蓄所。
龚小宝血液发烫,拣了块砖头直愣愣冲了进去,一砖头砸在柜台玻璃上,大喊“抢银行”!
“保安把我按在地上,没几分钟警察就来了。”龚小宝露出释然的笑,“直到戴着手铐被押到公安局,我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抢银行是重罪,审讯的时候,他怎么严重怎么说,说抢银行是在监狱里就预谋好了的。
“你可以找吴颖,他不会不管你。”
驰远知道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可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法院的判决还没下来,但是他猜想最少也得十年往上,加上龚小宝是累犯,偷窃强奸数罪并罚,自然是从重量刑。
“他管不了我,我自己都管不了我自己。”龚小宝又笑了,“但是管教能。”
“……”
“远哥,其实我挺想你留在这里陪我的,可你不一样。”龚小宝搓了把脸,“你肯定很快就能出去,出去以后别再犯傻了,不值。”
驰远无奈笑笑,觉得两条腿最后那点余温已经散尽,冻得有些发麻。
他深深呼出口气,拍了拍龚小宝肩膀示意他起来回屋:“好了,以后再说这里别再惹事生非了,日子这么长也不是容易混的,平平安安最重要。”
“嗯,我本来也不爱惹事儿……”龚小宝笑的有点不好意思,眼睛里却有光点闪动,“这回判的时间长还不能减刑,我肯定会好好混,监狱就是我的家,管教就是我亲人!”
“……”
驰远心情复杂,颤巍巍站起身。
蹲久必麻麻久必残,他手托后腰慢吞吞踱回到监室。
杜军脑袋还在一点一点的啄米,值夜的点还剩半小时,龚小宝拉了只板凳出来坐在门口继续熬。
往后漫长的日日夜夜,对别人来说痛苦无望的煎熬,可他在这里找到曾经奢望的踏实和安稳。
驰远心里一边感慨,一边蹑手蹑脚上床,小腿在冰冷的被窝里划拉了一圈……
嗯?热水袋呢!
他疑惑地坐起来掀开被子,翻翻褥子,趴到床边看床底,都没有。
怪了……
驰远又仔细寻索一番,确认暖水袋不在自己床上。他缓缓躺下,盯着邻床的男人的看。
韩山睡得安稳,并没有醒过的迹象。
他眉心舒展,挺直的鼻梁右侧,凸显出一条细而蜿蜒血管,平时看不到,这会儿因侧躺将薄薄的皮肤微微撑起。
这画面很容易让心术不正的人联想到别的。
驰远唇角微微勾起,要不是经常偷看对方的睡颜,他怕是会被这张恬静而性感的脸骗过去——
韩山真的睡着时眉头有一个拱起的弧度,常给人一种马上就要睁开眼睛的感觉。
但是现在过于“安详”了。
驰远舔了舔嘴唇,想起和卢光宇打的赌。
他已经不再相信卢光宇说的移情别恋的鬼话,否则今天那一出他是作给谁看的?也许某种程度上,他们确实是一类人,都会被韩山孤傲的气质吸引,会想要剥开这层“道貌岸然”,看看里面是怎样的光景。
驰远屏住呼吸,慢慢伸出一只手小心地捏起韩山被子边,手指一点一点探进那片暖融融的空间。
像靠近太阳,他全身的神经都亢奋起来,不知道接下来是手被扭断还是人被踹飞……
都无所谓,自己只是找热水袋而已。
驰远觉得他已经变成那个盯着钢筋的龚小宝,有些念头一冒出来再想不了其他。
冰凉的指尖碰触到热烘烘的皮肤,烫的驰远心脏噗通乱跳。
与此同时,韩山的身体却被冰的倏然一僵,驰远反应极快,立刻大大方方在那片摸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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