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光宇叹了口气:“好。”
驰远这张纸上问的是昨天他们有没有去仓库,以及齐越森怎么发现他自残的。
一屋子大男人虽然朝夕相处,但是若有意遮掩,一点不明显的伤痕并不容易被发现,除非刻意打量。
卢光宇猜测是前天进车间换衣服,当时齐越森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和他靠得很近。
大概就是那时候发现的。
而仓库,两人昨天下午确实去了。
卢光宇并不是真的害怕齐越森的威胁,毕竟他逼急了人都敢杀,而现在,自己一个活着没什么意义的废物,鱼死网破也不失为一件痛快的事。
他只是想着去仓库有狱警跟着,就算不跟进去 ,他们在里面顶多以找东西为由待上三四分钟,应该做不了什么。
监狱生活没让他真正成熟起来,但也有了几分不动声色的狡猾。
他对齐越森说的“游戏”有点好奇,也想看看对方这张人面下,藏得是一颗怎样的兽心……
礼堂在排练黄河大合唱,高高的顶棚上吊着几排三基色灯,光线很亮,打在合唱的犯人脸上,每个人鼻子耳朵通红,口里哈出的白气清晰可见。
韩山像往年一样被迫担任指挥,虽然他一点音乐细胞都没有。
监区不成文的规定,指挥都是由管教或监舍组长来担任,但是季长青除了是二监管教,还是监区政委,是坐在下面欣赏节目的。
况且指挥这种乌合之众也不用真的懂,能跟着感觉比划就行。
中间休息的空当,季长青上来给众人挑了一堆毛病,然后把韩山拉到一边:“你跟驰远说过你的案子吗?”
韩山微怔:“……没有。”
“为什么不说?”
“一开始没说,后来就不太好说了。”韩山如实回答。
他现在也有些头疼这个事儿,驰远知道了大概会很生气,失望,或者……不愿再和他做朋友。
季长青面露恍然,当初还是他不让韩山节外生枝的。
“怎么了?”韩山问。
季长青举了举手里的警务电话:“刚刚办公室来问,说有律师约见驰远,问我周一方便不方便。”
韩山心下一动:“案子有新进展了?”
季长青摇了摇头:“不知道,也可能只是带个话。我先去看看他报告写的怎么样了……”
他抬脚欲走,韩山又开口询问:“管教,卢光宇呢?”
“他在帮驰远写东西,合唱位置给他俩留后排两个角,正好个子都高。”
“……”
韩山看着季长青离开的身影,眉心又拧了起来。
齐越森慢慢踱步到韩山身边,笑着感慨:“驰远挺能耐的,有文化还是不一样,我看管教现在挺看重他。”
韩山似是没听出这话里的阴阳怪气,淡淡地“嗯”了一声。
“会笼络人也是本事,卢光宇这么个没人气儿的丧气性子,都能和他黏糊一块去,等你出去了,他应该就是二监组长了。”
韩山瞥了他一眼,像是想到什么:“不是你吗?”
齐越森眸光微动,又很快沉了下去:“哎,这谁说的准,我这些年连个事务犯都没混上,没那命!老老实实服完刑得了……”
韩山点点头:“嗯,再排练一遍散了吧。”
齐越森尴尬笑笑:“好。”
妈的,跟这人说话真没劲!
不过还是套出点东西来,那句话,是不是季长青的意思?
韩山走了自己会是组长吗?
组长可以安排犯人分管监区楼里的琐碎事务,想做一些事会方便不少。
但是现在他有些等不及了。
心底的渴望蠢蠢欲动,那种亲手令本就孱弱的生命油尽灯枯的快感日夜召唤着他,监室里没有老弱病残野猫笨狗,但是他发现了一个四肢纤长瘦削的同性恋……
同性恋是不是长了女人的心?
那副身体是不是和男人不一样?
他想象着用什么东西可以将之撬开,一天一天,一点一点弄残,那人会像条半死不活的狗,能怒不能言,形容枯槁日渐憔悴,从里面慢慢坏掉……
第30章 你牛逼
驰远看着纸上简短的一段话,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这时楼道传来嘈杂声,季长青应着别人的问候大步走进来:“写的怎么样了?”
卢光宇面色一僵,视线不敢往驰远那边飘,生怕引人怀疑……
驰远则神色自若,把手里的纸换成放置在一旁的材料,站起身,“管教,您看下,这里‘主题教育和教育整顿成果转化’的内容要不要结合案例分析一下?还是一笔带过?”
季长青接过材料眯起眼睛:“这个啊……”
驰远垂在身侧的手指暗暗戳了下卢光宇的胳膊。
傻子。
卢光宇这才反应过来,他尽量镇定地拿起驰远桌上的纸,又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最后慢慢夹到下边的文件里。
刚缓缓松了口气,接着又想起这小半上午光回驰远的问题了,一个字没写,于是心又提了起来……
“可以,但是这样篇幅会不会太长了?”季长青问。
“不会。”驰远说,“后面励志表决心的内容删减一些就好。”
“对,那些东西我也不爱写,但是以前不写这个字数不够……”
驰远失笑:“好,还用上次的案例吗?”
“不,我待会儿去找几个积极分子的案例给你。”季长青放下材料,又随手翻了一下桌上摆着的几张稿纸,“写的不多啊,怎么,不好写?”
“没有。”驰远低下头:“最近……比较累,休息不好脑子有点慢。”
季长青瞥了他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又作罢,转而看向卢光宇,“你的呢?”
“我刚把文件看完。”卢光宇反应还算在线:“我写的部分,驰远说他还没定好框架。”
季长青啧了一声,不晓得是对哪个更不满。
“季书记,年前给咱调几个政务犯过来呗!”长桌另一头的狱警插话,“我最近被写材料折磨的都掉头发了。”
“调几个?”季长青嗤道,“全监区几千人,会写这玩意儿的找不出一只手的数……”
之前有过一个政务犯,报告写的那叫一个漂亮,今年春天出狱的时候,监区领导们都不舍得让他走。
“我刚才听这小子讲的还挺有条理,让他们干一段时间试试,哪怕给咱罗列一下纲领会好写不少。”
“我看行。”有狱警附和。
“年纪轻轻光想投机取巧。”季长青瞥了他们一眼:“你问问监区长往上的这些个家伙,哪个没老老实实写过几年材料?再说,这二位你们可能有所不知,二监室生产工分倒一倒二,调他们过来,再来个不服气的给你举报了!”
“谁不服气?有本事自己来写啊……”狱警颇为不忿地嘟囔起来,“外人以为监区警务清闲死了,其实呢,个个要求三头六臂,文能伏案整材料,武能带工保稳定,生产队的驴也没这么使唤的。”
驰远听得想笑,狱警都是驴了,那他们是什么?
“物尽其用,不能什么都看工分,我觉得这不科学,文化人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很正常……”
狱警后面的话没什么底气,大概是看着驰远健硕的体格,觉得自己的刻板观念没什么说服力。
“行了,政策如此。”季长青放下材料,“写报告看似枯燥可也锻炼人,以后想好往机关调,这一手必须拿的出去。”
“我还有事,你们慢慢写。”他抬起胳膊看了眼手表,对驰远道,“中午回去材料放这里就好,下午继续。”
“是,管教。”
驰远两人应下,之后的时间他们便专心干起正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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