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像波兰斯基电影中的画面。
“他怎么回的?”驰远问。
龚小宝肩膀一耸:“他没回。”
驰远点头,龚小宝大概也不知道具体缘由。
“驰远这家伙心态太放松了……”季长青语气感慨,看的却是院子里其他犯人,“罪犯在监狱里无视痛苦,没有迫切出去的意愿,说明还是不够痛苦。”
韩山:“……”
“你这两天盯着点,小打小闹暂时由着他们,年后一起算账。”季长青拍了拍他的肩膀,朝院里喊了一嗓子——
“集合!”
韩山掐灭烟,看了眼不远处梧桐树下停止说笑的两人。
唉声叹气此起彼伏,一张张面孔瞬间浮现出与深秋一个色调的颓败,十几双眼睛贪婪的扫过凋零的梧桐树,花坛暗绿色的女贞,以及天上极速略过的飞鸟。
只有周末才能享受的一小时放风时间结束了。
韩山抬手摊开宽大的手掌,让阳光洒在上面。
深秋时节的太阳没有一丝热度,像这个世界一样,灿烂而冷酷。
龚小宝朝季长青小跑过来:“报告管教,刚才驰远说,咱们的监规到处都是雷,只有机器人才能不违规。”
季长青踹了他一脚:“站队去!”
“他还背后说组长坏话……”
韩山:“……”
下午是技能学习,为一周后去车间干活做准备。
周末犯人们可以买东西,晚上都聚在大厅边吃零食,边看婆婆妈妈的电视剧。
龚小宝吃着驰远中午买的泡椒猪皮,又磨着驰远去买烟。
之前长期捡人烟屁股,最近大伙故意的,烟屁股都不给他留。
驰远叹了口气,跟管教打了报告回去拿卡,路过坐在楼梯口看电视的韩山时,伸出手在人眼前晃晃:“好看吗,组长?”
“嗯。”韩山淡淡应了一声,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驰远不以为意,弯起嘴角上了楼。
有意思。
爱看伦理剧,擅长织毛衣。
还摘人淡淡……
啧啧。
牛逼!
监室里空无一人,铺上排列着整整齐齐的豆腐块。
驰远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一张卡,关上柜门,转脸看向20号铺位的枕头……
第4章 疼?不用谢。
周日上午,卫生处的警务给各监舍轮流剃头剪指甲。
驰远很郁闷。
刚长出来的一点点发茬又剃秃了,监狱没有镜子,八成和前边那些颗土豆一样的斑驳随意。
走出监舍时,他听到警务跟排在后面的韩山搭话:
“刚刚那颗我感觉我技术有进步,今天能给你剃好看点!”
韩山声音里难得带着点笑意:“那颗比较圆而已。”
驰远大概是翻着白眼走出监室的,所以一对上靠在走廊铁窗边的吴良贵,对方给了他一个阴险狠毒的冷笑。
当然,是阴险狠毒还是嫉恶如仇,关键看颜值。
驰远唇边泛起一抹嘲弄。
他能理解这些丧失了生活热情的长刑犯,在望不到头的压抑环境中,总要找到释放焦虑的途径。
只是有人选择读书,也有人选择作妖。
显然,没什么思想境界的吴良贵,只能想到后者。
除了干活和放风,犯人的其余时间都不能离开监舍大楼。
即便周末休息,他们的活动范围只有去大厅看电视,教室看书学习,或者在监室门口那一小段走廊待着。
龚小宝剃完头就下楼看电视了,驰远难得耳边清净,去二楼教室找到本《毛选》翻看起来。
大概是剃下来的头发茬落进衣领,他抓了抓刺痒的后颈,想着待会儿得去洗衣服。
“没想到你会喜欢看这个。”一道沉浑质朴的声音从右后方传来。
驰远回头,见到来人是齐越森,有点意外:“只是随便翻翻。”
齐越森身高一米八,四十来岁长相古典忠厚,能让人想到关云长。
他和监舍里每个人关系都不错,而且不在参与排挤他的那些人之列,所以驰远对他印象尚可。
“毛选里无论战略战术,还是理论,都是永不过时的思想武库,年轻人多看看挺好的。”齐越森靠在书柜边,语气像他们学校的教导主任。
驰远:“你对这个有研究?”
齐越森垂下眼,似是谦逊:“五卷都看过。”
“哦?厉害。”遇到爱读书的,驰老师习惯性表扬。
齐越森笑了一下,又说:“第一卷 里有一句话不知道你看到没有,说两个拳师对抗,聪明的拳师往往退让一步,而蠢人则其势汹汹。”
“……”
驰远听音识曲,顿觉无语。
还以为对方有什么深刻的见地,原来也就是脱离立场的断章取义。
他随手翻了几页,随便找了一句:“你看,这里说,消灭战争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用战争反对战争。”
齐越森摇头,语重心长道:“你犯不上跟一个无期徒计较。”
“上次连累大伙扣分,不好意思了。”驰远把书放回原处:“可是监狱太小,退一步没有海阔天空,只有犄角旮旯。我这人个子高,不习惯缩着。”
齐越森听出这话里的嘲讽意味,也没在意,“书你不看了?”
“不看了。”驰远拍了下对方肩膀,转身离开,“我去洗衣服,你慢慢看。”
齐越森却跟在他身后,走到教室门口停下。
“驰远!”他没注意撞到门窗上的铁栏,发出不小的动静。
驰远脚步顿住,面露不解。
值班狱警从里面喊了一声,齐越森回身尴尬的朝里面说了声“对不起”,然后看向驰远:“我是为你好。”
“我知道,心领了!”驰远扯出个笑,抬脚上楼。
三楼走廊隔几步一个人,同监舍除了龚小宝㑲風和韩山,以及吴良贵那一小帮,其余的都在这里漫无目的的瞎晃悠。
驰远能感受到那些人装的若无其事,注意力却丝丝缕缕缠在他身上,让人脊背发凉。
他走回监舍,从柜子里拿了件干净的囚服,转身,就见坐在墙边的杜军眼神闪躲地假装挠头。
操!都什么毛病?
驰远干脆开口:“哎,见龚小宝了吗?”
难得有人跟他说话,杜军直了直黑瘦的身板,显得有些开心。
他刚进来的时候因为性病直接进的监区医院,所以分监后没人愿意接近他,四个空铺位剩下的两个就在他左右……
杜军很快收敛了情绪:“我……没见啊!”
他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一个劲地朝走廊一侧的卫生间瞟。
“……”驰远皱眉,略一沉吟又问:“吴良贵呢?”
杜军那双小而黑的圆眼睛像是进了沙子:“不知道啊……”
驰远神色微顿。
他不觉得自己和龚小宝的交情有多深要为对方两肋插刀,可他明白,吴良贵若不是杀鸡儆猴,那就是要挨着收拾龚小宝和自己。
左右都跑不了。
驰远回头看向20号床铺,用只有杜军能听到的声音说:“转过脸去。”
卫生间里传来龚小宝的呜咽,像被人捂着嘴巴。
驰远走进去,看到外间水池边放着几个盆子,里面有没洗完的衣服。
外间顶角的摄像头上,顶了一堆泡沫。
伪装的不错,驰远心想,吴良贵可能提前策划了什么剧情……
他向前几步,刚要拐进去,一只手忽然伸出来,抓住他的衣服用力往里一扯!
驰远没来得及反应,兜头被一块湿床单裹住半个身子,接着几个人一拥而上死死将他抱住,还有人拽他裤子……
“操!找死!”
驰远抬脚将腿边的人踹开,他听到不远处龚小宝像只被割了气管的鸡,呜呜嗯嗯的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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