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他坐起身,搓了搓脑袋又躺了下来。
凌晨三点半,他把枕头拿开,放在被子上压着自己。
凌晨两点,他把什么东西从被窝里丢出去,然后翻了个身……
此前,他隔一会而就抬手抖擞一下被子。
监室里左右两个摄像头,驰远的床铺刚好被韩山上铺挡住的一部分。
“嘶……”季长青摩挲着下巴:“设备2也打开。”
另一个画面调出来,驰远后半夜睡的很安稳,而两点前,他的铺位有一半是空的,整个人抱着被子滚到两张床中间,大概是不盖被子冷,便一个劲往韩山那边挤,而他只穿着短裤的身上,时不时会搭上来一片被子,只是没多久就被他一抬腿夹住……
季长青无语。
值班狱警也乐了:“靠,这谁啊?没见过哪个在下监队待过的犯人睡觉还能这么豪放的。”
“韩山这几年脾气这么好了?”
“操,这是硬给磨的,有一天晚上我和师父值红眼班,我一个哈欠打了一半,就看见监控里有人被一脚踹地上了,给我笑的都不困了!好像就是他俩。”
季长青:“……”
被人当了西洋景的驰远毫无所觉,此刻他正把龚小宝拉到一边吹胡子瞪眼——
“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什么玩笑都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你说的,玩嘛!”龚小宝委屈,“你也没说不让我跟别人说啊……再说,你看最近这帮人多好玩?”
“……”
驰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没想到龚小宝在齐越森这看不出效果,就把主意打到其他人身上。
“哥们儿,我听他们说……”
“算了,肯定是假的。”
就这么似是而非的两句话,在封闭又无聊的监狱里无异于一簇蘸了油的火苗,炙烤着每个人心里的小鬼。
犯人之间不会轻易去打听别人的隐私,尤其是罪名,有些人不在乎可以说,有些人心眼小,不能说。
但是监狱没有秘密,时间一长各分监区都会知道。
同处一室久了再坏的人也能交几句真心话,但是知道了不要乱传,否则一言不合,照样挥拳相向。
老子把你当朋友,你把老子当笑话?
这谁能忍?
但是人在牢狱中,不忍怎么办……
况且这句“听说”模棱两可,还未必就是自己怀疑的事,于是一也没心思说笑了,半夜里思来想去,白天一双眼睛滴溜乱转,看谁都像背刺自己的大嘴巴。
驰远知道现在说别的没有意义,他想到韩山细微的反常,忍不住问:“你不会也跟组长这么说了吧?”
“我哪敢跟他说?再把我提溜起来逼问谁说的怎么办,那样的话我只能把你卖了……”
驰远:“……”
“得,提醒你在别人知道真相之前,最好先把自己的皮养厚点。”
他在那颗青皮秃瓜上用力弹了一下,龚小宝捂着脑门儿嗷嗷叫:“操,姓驰的!你他妈下手也太重了!”
驰远温柔一笑:“该!”
他进了教室坐到位置上,等着七点钟的新闻联播。
韩山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季长青这两天一下工就把人叫去,能有什么事儿?
驰远一手托腮,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桌面,盯着前排齐越森的后脑勺陷入沉思……
怎么可能没效果。
齐越森心机是挺多,但城府并没有那么深,昨天上厕所的时候,卢光宇告诉他齐越森这两天很狂躁,当然,别人看不出来,只有承受这种狂躁的卢光宇知道。
他给驰远看手指上的针眼,齐越森爱看人痛苦的模样,在车间不知道从哪搞来半支断针,卢光宇没听驰远的话去反抗,而是忍住疼,笑着说他喜欢。
齐越森很恼火,咬牙问他喜不喜欢被装罐子,埋起来腌酱菜……
“卢光宇。”驰远捅了捅斜前方的青年,“坐过来,说会儿话。”
“不敢。”卢光宇侧过脸来,“一会儿组长回来了。”
“不会,回来也没事,顶多瞪你两眼。”
“瞪我两眼,噩梦做两晚。”
驰远笑起来,心说你确定是噩梦?
齐越森回头,笑道,“驰远啊,你这案子一翻随时能出去,可小卢还得在这里待四五年呢,你可别把他教的不安分了,半夜抄监规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这是埋怨自己惹事害他跟着受罚呢……驰远看着那张本分憨实的脸,又生出那种怀疑:里面莫不是藏了个占人身体的恶鬼?
“抄监规总好过半夜刨树窝,下次受罚咱们换换。”驰远说。
齐越森笑容一僵:“刨树窝?你们那晚不是铲雪了吗?”
“是,铲雪了。”驰远语气自然,“但是警卫说,要把树下的土松一松,翻点雪进去,等开春土里有水分树就长的好,你不知道冬天的土有多硬……”
齐越森瞳仁微缩:“哪个警卫说的?”
“就那天一起下楼的警卫。”
一起下楼的警卫有三五个,齐越森还要再问,电视里振奋的音乐响起,驰远坐直身子:“新闻开始了。”
第39章 谢谢对不起
韩山是在众人晚课学习后才回来的,一道上来的还有季长青。
彼时大家正列队准备去洗澡,他拿了衣服和浴巾站到队伍末尾。
驰远动了动嘴唇:“回来了。”
“嗯。”韩山应了一声,心想换作平时驰远这三个字里一定是带着欢喜与探究,甚至有时直接偷偷问“管教又让你干嘛?”。
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敷衍……
“明天早饭后去礼堂布置元旦会场,今晚定一下各小组负责的区域。”
季长青的话打断韩山的遐想,他惊觉自己有些过分在意驰远了。
脑海中不知道怎么就回想起幼年时,他曾经有过一个玩的要好的伙伴,某天开始,对方总是躲着他,韩山专门等在校门口,拦住对方问为什么不和他玩了,男孩一脸为难,告诉他,家里大人不让,说和他一起玩会倒霉……
“按节目单顺序布置舞台背景,懂电工的负责检查音响设备,还有新装的灯具都擦拭干净,基本就这些。”季长青说,“待会大家跟组长商量,自行分配。”
“是,管教。”
“对了,驰远和龚小宝换一下床位。”季长青补充。
驰远:“?”
韩山:“!”
“蛤?”龚小宝惊到表情呆愣,“为什么啊?别、别了吧管教……”
“少废话!”季长青眼睛一瞪,生生把龚小宝瞪矮了几厘米,他扫了驰远一眼,对众人挥挥手:“去洗漱吧。”
驰远心底升起灼人的气浪,一个念头莫名在脑海浮现,他忍着没去看韩山,跟大伙欣然服从命令:“是,管教。”
韩山皱起眉,不知道季长青怎么忽然来这么一出,但是当下他没法反驳,季长青也不会当众给他这么大面子。
犯人们出了监舍朝浴室走,季长青对楼层巡视的狱警交代了两句便离开了,韩山想了想,转身跟了过去。
“管教。”他拐进楼梯才开口。
季长青停下脚步:“怎么?”
“那个……为什么让驰远换床位?”
“这有什么好问的?”季长青理所当然道,“就那小子的睡相,谁和他挨着能睡好?以后让他自己挤墙根去,你也能睡个囫囵觉。”
“我不是因为这个……”韩山一时憋不出什么借口。
“行了。”季长青不觉得这是什么事儿,“我说你也是,自己当组长的,睡不好早点换位置,二监还指着你拉工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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