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回复:【那好吧,你先来我这试试,我们见面聊】
周遇:【谢谢您!我很快就到!】
答应了要见面,苏温言勉强积攒起一点力气,艰难地起身下床。
左腿伤得最重,更要命的是伤了膝盖,明明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可还是一用力就会疼,把自己挪上轮椅都十分困难。
每每被这副身体拖累,他都忍不住想,还不如在车祸中死了算了。
之所以活到现在,大抵是因为他还惦记着那个人吧。
四年过去,那人就如同泥牛入海,再没有半点音信,他甚至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如果否,那他至少要知道他埋在哪里,如果是,那他一定要亲口问问他,究竟为什么不来找他。
简单洗了个漱,仅有的那点力气已经耗尽,苏温言想给自己倒杯水喝,门铃却突然响了。
他疲惫地叹了口气,只好先去开门。
青年背着双肩包出现在家门口,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额前的头发也长了,有些挡眼。
看到他的一瞬间,苏温言微微怔住。
明明全副武装得根本辨不出容貌,他却莫名觉得这人像俞亦舟。
哪里像呢,是身形吗?
可他记得俞亦舟应该没这么高。
又或许是他现在坐在轮椅上,仰视带来的错觉。
总之,先放人进来吧。
他操纵着轮椅后退,青年跟着他进屋,关上了门。
“穿这么多,你不热吗?”苏温言问。
周遇抬起双手,冲他比了一串手语。
苏温言眨了眨眼。
嗯……所以,“不会说话”原来是物理意义上的?
他沉默了两秒:“你是聋哑人?”
周遇连忙摇头,在自己耳朵旁边比了比,又在嘴边比了比。
苏温言有些头疼,尝试理解他的意思:“能听见,但说不了话?”
周遇连连点头。
苏温言神色无奈:“可我看不懂你的手语。”
怪不得会被雇主辞退,这样的确没法交流。
周遇立刻从兜里掏出手机,输入文字,再将文字转为语音。
AI吐出人声:“我可以这样和你说话。”
苏温言:“……”
好怪。
这么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大小伙子,至少不该用女声说话。
“换个男声吧。”他道。
周遇点点头,把AI切换成男声。
苏温言皱了皱眉。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总觉得这声音不贴脸。
算了,人不该对AI要求太高。
周遇把刚刚那句他没看懂的手语用语音转化出来:“你写的要求是照顾病人,我想着病人可能身体会很差,所以戴了口罩,进门前我已经消过毒了,不想把细菌带进来。”
苏温言抿了抿唇。
这年轻人倒是有心了。
因为车祸导致脾脏破裂而不得不做了摘除手术,他现在免疫力的确很差,之前学生们去看他,都要做好消毒才能进他的病房。
医生要他回家以后也得多注意,至少半年内不能放松警惕,但他实在没精力去管那些。
被周遇提醒,他开始回想自己昨天收拾完花以后有没有多洗两遍手再吃饭。
他自己都忘了的事,倒是被一个素未谋面的保姆顾及到了。
苏温言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青年。
要不就雇他吧。
是个哑巴倒也没什么,他并不歧视残疾人,毕竟他自己都可以去申请伤残证了。
他喜欢安静,哑巴总不会太吵闹。
而且,怎么看也是个可怜人。
明明哪里看上去都没问题,只是因为不能开口说话,就被迫来做这些伺候人的活儿,三千块的月薪,居然还要低声下气来求他。
于是他道:“我饿了,去给我做顿饭吧,上个保姆昨天送来的菜,应该还新鲜——如果你做的饭合我胃口,那就留下。”
周遇眼睛一亮。
苏温言又道:“以及,我得跟你说清楚,其实我开的工资不是三千,而是三万,是我不小心打错了数字。”
周遇摇头,再次文字转语音:“三千就够了。”
“那你不如去饭店刷盘子,兴许还轻松一点,”苏温言并没在征求他的意见,“开多少工资由我说了算,你只需要做好你份内的事。”
周遇点点头,视线落在苏温言脸上,看着他干燥而苍白的唇瓣。
刚刚聊天时他舔了好几次嘴唇,似乎是渴。
他想了想,用手机对他说:“我去给你弄杯热水。”
苏温言坐在轮椅上看他。
这年轻人观察力倒是不错,挺有眼力价的。
曾经俞亦舟也是这样,不用他说,对方就知道他需要什么。
他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
周遇用净饮机接了杯热水。
苏温言伸手接过,手指不小心擦到他的手指。
周遇微微怔住。
苏温言的手,是凉的。
在他印象中,苏老师的手从来没有这样冷过。
人如其名,苏温言给人的感觉也和他的名字一样,他说话总是温声细语,和他牵手时,掌心的温度也像是春日的暖阳。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见到一个坐在轮椅上,面无血色、浑身病气、精神恹恹的苏温言。
苏温言喝了两口热水,放下杯子,开玩笑说:“好了,快去做饭吧,让我等太久,会给你扣分哦。”
他看上去还和平常一样,风轻云淡,谈笑自若,可周遇却只觉得他疲惫。
他垂下眼帘,问:“有什么忌口吗?”
“我不吃辣,其他的随你,我不挑。”
周遇——或者说俞亦舟转身进了厨房。
他本不应该出现在苏温言面前,他没脸见他,可又实在放心不下,才想到假扮保姆这么个馊主意。
但现在看来,他来对了。
这样死气沉沉的苏温言,仿佛稍一不注意就会咽气似的,要是没人贴身照顾他,怎么能行?
他深呼吸,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的菜,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苏老师……明明最挑食了。
不吃一切有独特气味的蔬菜,芹菜、韭菜、香菜、葱姜蒜……等等等等。
可这冰箱里赫然放着一捆芹菜。
是上一任保姆忘了他的喜好,还是苏老师根本就没说过?
大概率是后者。
俞亦舟犹豫着拿出了那捆芹菜,考虑究竟要怎么处理它,苏老师不爱吃,肯定不能在“入职考试”上炒给他吃,可如果继续留着,冰箱里又全是芹菜味儿了。
直接扔掉却也不好,还是等下炒了自己吃吧。
厨房里很快响起洗菜的声音,苏温言窝在轮椅中,注视着那道忙碌的身影。
单看背影,更像俞亦舟了。
不过也可能是他的错觉,毕竟他都已经四年没见过他,早该忘了那背影是什么样子。
厨房里逐渐热闹起来,他这三个月没开过火的家也重新染上烟火气,苏温言等得有些困了,浅浅地打了个盹,再回神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
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冒着热气,他操纵着轮椅,洗过手来到餐桌边。
却发现只有自己跟前有一碗米饭,不禁疑惑:“你不吃吗?”
俞亦舟用手机输入:“我给自己留了一些,等你吃完了我再吃,你身体弱,最好别跟别人在一个盘子里夹菜,万一有什么疾病的话,容易交叉传染。”
苏温言:“。”
还怪讲究的。
但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有些保姆时刻遵循“不和雇主同桌吃饭”的规矩,显然这个叫周遇的青年也在此列,他没必要硬让他改,拿起筷子吃自己的。
尝了口菜,味道还真不错。
不过和俞亦舟的风格相差甚远。
看来的确是他想多了,他们不可能是一个人,就算人变化再大,总不能连做饭的风格都变了吧。
青年坐在餐桌对面,脊背挺得笔直,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直觉告诉苏温言,他脸上应该是个期待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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