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错就错(34)
莫沫一愣,后才答道:“丰擎好是好,但我不喜欢那份工作。”
罗殷闻言一笑,抽出一双竹筷敲莫沫的手,“年轻人说不要就不要,任性。”他正好敲到莫沫被打的虎口上,莫沫唰地缩起来,“反正我只是个小职员,有什么关系。”
罗殷说:“你能进丰擎做事,哪怕最基础的岗位,起点也比别人高。而且丰擎有一套很完备的晋升体系,只要你愿意下功夫,这会儿……”他的话被莫沫打断,“你怎么跟我妈说的一样……”
罗殷见他沮丧又气嘟嘟的,便止口不语。
莫沫低着头,“其实我不是靠实力进去的,我妈托了关系,知道我辞职之后差点没把我骂死。你们总觉得可惜,只有我才觉得是解脱。”
毛豆先备好打包了,罗殷临时又加了两罐冰啤,莫沫划着易拉罐上的水珠,头还是低的。
罗殷在少年就深谙如何轻重取舍,他虽不赞同莫沫的冲动,但看他发顶翘起的头发都耷拉下来,更无法说教。他拿筷子尖戳了戳莫沫的手指,权当安慰。
莫沫被戳后停下手指却不挪开。从丰擎辞职不光因为厌恶工作,还有蒋虎哲的原因。但这些他不能和妈妈坦白,更不可能向罗殷主动提起。
“菜好了,走吧。”
罗殷提着两袋打包盒,莫沫随后起身跟上。回去的路上莫沫闷闷不乐,满腹心事,罗殷还只当他生闷气,看着不知道怎么哄。他所知的不少人,偏好年轻鲜嫩的男女,却都是逢场作戏,拿些钱就能逗得摇头摆尾。莫沫除却情人这层身份,比罗裕更像弟弟,甚至还让他冒出一些老父亲似的担忧。
到两人上楼,菜摆上桌,莫沫喝了半罐冰啤才因美食当前有了些兴致。他一边啃着牛蛙腿,一边辣得直喝酒,一罐下肚就被罗殷拦着不许再喝。
罗殷压下他的手,莫沫面无表情把手抽出来压在罗殷手上,如此反复几回,罗殷算是有点明白可能这就是借酒装疯。一罐啤酒醉不了莫沫,却让他酒怂人胆,罗殷不让他喝啤酒,他就拿出一瓶之前罗殷开封过的红酒,哗啦倒了半杯。
罗殷看出他的不痛快,算是默许。
珍藏的红酒有路边啤酒不可比的醇厚回味,莫沫不懂品酒,只是觉得舌尖苦舌根甜,就如此时他一般五味杂陈。罗殷从对面坐到他身边,就着他的杯子含了一口,捏着他下巴嘴对嘴灌入口中。
莫沫被呛得大咳,怒目而视,因为整个人都是红的,像个虚张声势的螃蟹。以前罗殷与他是不动声色的撩,现在床单滚破好几张,变成明目张胆的诱。但他和罗殷总还像隔着一层玻璃纸,罗殷从来不曾许诺什么,也许哪天松懈,这风筝就飞远了。
“罗殷,你知道吧,我……”
“嗯?”罗殷环着他的椅背,一颗一颗夹着他剥好的毛豆。
其实凉拌毛豆要先吮壳上的酱汁,再吃豆子才有味,可罗殷犯懒只要他剥了小半碗,再蘸着吃。现在想来,罗殷吃虾会剥壳,只是懒得动手,毛豆和虾这些于他而言可有可无,又不是多么矜贵稀缺的东西。
拌毛豆的佐料,多是酱油,醋,麻油,辣椒,花椒,白糖,蒜末,于是亲吻的唇舌间也是酸甜苦辣麻。
空空如也的酒罐子倒了,顺带打翻筷子,滚到地上。
罗殷搂着莫沫倒进沙发里,他的皮肉通红烫手,很难想象只是因为喝酒上脸。莫沫头贴着他的胸口,昏昏沉沉,渐渐睡过去。他无法起身,不得不当人肉垫子。调小了电视音量,手机震动声越大。短促的振动过后,罗殷点开看。来信者的头像和名称他都陌生,发来的是条陌生的网址。
来信者在链接后复制了标题,一目了然。
【知道你们力气大】求助各位姐妹,怎么才能掰弯直男,我好像提到铁板了!(已弯达成,谢谢大家!)
罗殷低头凝视,莫沫睡得安稳,呼吸绵长,他检索来信者的号码,看了一眼,把手机调成静音抛到一旁,闭目养神。
31
罗殷姗姗转醒,身旁的枕头与他的齐平,被子里空无一人。他朦胧间听到莫沫洗漱走动,动静极小,关门声之后,一切归于寂静。他掀开被子,底下自然是不着片缕,在自己家里的自己的卧室,赤身裸`体再正常不过。
卫生间的镜子宽大锃亮,边角几粒牙膏沫子格外显眼,他盯着看了看,转而被镜子里的肉`体夺取注意力。
正常肤色,不白不黑,莫沫似乎比他还黑一些,天热之后他还经常骑着小电动四处奔波。他心知莫沫很中意他的身材,罗殷自己倒是看不出有多好,锻炼只是为了能让自己更好适应高强度的工作。他私心里其实很见不得肥胖臃肿的模样,无论男女老少。
罗殷挤了一段牙膏,刷牙时更清楚地看清自己的脸。头发乱翘,也乌黑粗硬,下巴青渣泛起,喉结明显——他尚处在一个男人的黄金年纪。
这种感觉很奇特,如同灵魂出窍,飘在半空,以第二人的视线审视自己。罗殷闭眼站在淋浴头下,水珠滑过他全身,仿佛在帮他勾勒轮廓。他不是对自己优势一无所知的人,相反利用起来得心应手。
淋浴过后罗殷随意套了件浴袍,餐桌上已经收拾干净,只留着茶壶水杯和纸条。他按照纸条上的意思,从锅里盛出蒸鸡蛋和几根红薯,这是莫沫出门前给他准备的早餐。
蒸蛋滑嫩,点缀几段葱花,红薯粉糯香甜,他站在桌边,还未入口就知道,他从餐桌走到阳台,抽完一根烟,压下心头烦躁。
手机还在沙发上,罗殷插好充电,一勺勺捣着脆弱的蛋羹,一边浏览起昨天的网页。其中洋洋洒洒,图文并茂,他看得入神,似乎完全忘记绝对主角就是自己。到目前来看,是个“灰姑娘”似的圆满结局,底下的观众从一开始的质疑到最后的祝福,已经将自己映射进去。
本不是个轰轰烈烈的故事,从头至尾,不过半年。罗殷退出页面,看着手机顶部的时间,他放下勺子,换好衣服,留下一碗破碎的蛋羹,上班去了。
罗殷身为老板,出入自由,却比大多数员工更早出晚归。他一进入公司大门,站在前台的几个人纷纷朝他问好,待他走后又悄声细语。他来后例会才开始,会议室里很快坐满了人。今天周四,他们脸上充满笑容。
例会的意思,就是他坐在主位,手边每个部门负责人一一来报。公司刚步上正轨时,他很享受例会的时间,现在稳健发展,反而越觉累赘。他不是皇帝,反而更像内务府的总管太监,大事没有,小事一桩一桩。
末了到最后,是行政部的主管,别的没有,只征询他的意思,今年公司的集体活动怎么举行。
罗殷敲敲桌子,主管递上来一份活动安排。详细规划了行程,列举费用,合情合理,他点点头,“就按这个办。”
主管和公司众人喜笑颜开。公司福利待遇很不错,一年两次集体活动,分别在冬夏两季。这年冬天泡温泉,夏天吃虾。
主管代表众人问,“这次您也一起来吧?”
罗殷很少参与,但每次主管都会问。他摇摇头,照例说,“你们去,玩得开心。”
例会结束,众人鱼贯而出,都兴奋地讨论出行事项,看不出什么异样。
罗殷面对会议室的玻璃墙,目之所及,尽收眼底。高楼大厦节次鳞比是参天大树,而芸芸众生只是树下勤劳糊口的蚂蚁。他的那只小蚂蚁,还不知道在哪条街巷穿梭,汗流浃背。
罗殷从会议室出来,绕到前台,“帮我冲一壶咖啡,上次那种就行。”他很少指使人端茶倒水,因此徐曼很快回忆道:“上次?那天公司订的咖啡没有送到,是买的外面的咖啡。”
罗殷说:“可以,再顺便带一份午餐,让他送到我办公室去。”
徐曼马上拿起手机。
天异常的燥热,办公区冷气足到穿长袖长裤。
罗殷调高了自己办公室的空调温度,拉下遮光板。温度适宜,光线柔和,很适合午休。
这次莫沫来得晚些,他拎着外卖盒在电梯里碰到下楼去食堂吃饭的徐曼。徐曼跟他不讲客气,“你上去吧,直接送到老板办公室。”
整个电梯都是罗殷的员工们,基本只围绕一个话题。楼层越往上人越少,莫沫靠刷脸进门,熟门熟路地站在办公室门前,仍敲了敲门。
“进来。”
得到允许后他走了进去,外面太热,里面太冷,而这样刚好。罗殷还坐在桌后,莫沫把餐盒放在茶几上,等身上汗干了些才走近几步。
“先吃饭吧。”
闻言罗殷停下笔,摘下细框眼镜,以眼神示意他坐。莫沫坐了沙发的一点边,罗殷站起身到他对面,打开餐盒,午餐放莫沫那边,咖啡放自己手边。
“吃饭。”
和莫沫略带婉转的劝意不同,罗殷直接下命令。莫沫指了指自己,才明白过来。
“你不吃吗?”
罗殷抬腕看了眼表盘,坐到办公桌后,“快点,吃完休息。”
莫沫被晒得通红的脸看不出什么,拆午餐袋的动作利索起来。徐曼给他打电话送餐,点名要上次的咖啡他就懂了,可惜芳园再没有招牌三明治,着实怀念。
罗殷再次从文件中抬眼,莫沫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最后一口饭团。如果冬天的莫沫是小麦色,现在的他就像高粱,既不秀美也非挺拔。如果莫沫是他的员工,肯定会被批的一文不值,转换身份后,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饭团滚落,莫沫惊醒,一脸迷茫,“我睡着了?”
“嗯,睡了一刻钟。”
莫沫包好掉落的饭团和其他垃圾,罗殷说:“就放那里,有人会收拾。”
莫沫点点头,慢慢说,“刚才在电梯里听说,你们要出去玩吗?”
“对,公司团体活动。”莫沫眼睛亮了,罗殷又道,“我不去。”
“哦……那我走了。”
莫沫走到门口,罗殷还坐在桌后,问:“你想去?”
莫沫的手搭在门上,回头笑了笑,“你不去就算了,没事,就随口问问。”他推开一条门缝,冷气袭面。
“你想和我一起出去?”
这次莫沫没有回头,只是合上门缝,罗殷就这点很讨厌,喜欢明知故问。
“如果你能空出时间,我带你去。”
办公室也铺了地毯,走路无声无息,罗殷离得很近了,耳廓上有几缕气息抚过。
公司集体活动,大概率意味着罗殷也会空闲下来,他们两个宅在家里也好,一起出游也行。可莫沫并不满足,他从未接触过罗殷的生活圈,他想知道罗殷作为领导、朋友是什么样子。
他太贪心了。
“好,可是……”
罗殷看出莫沫的顾虑,“我把蕾蕾也叫上,出去玩可以带一两个亲人朋友,到时候人多,不会有人注意的。”
莫沫点点头。
罗殷站在莫沫身后,目光森然,很快敛去。
32
下午下班前,罗殷将行政主管叫到办公室,问了问活动细节。主管一一回答,末了问道:“您也要去吗?”
罗殷点头,“带家人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