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错就错(55)
今朝有酒今朝醉。
肖良离开时,最后一点残阳照进莫沫的窗户里。
罗殷在晚饭时分才来,莫沫还来不及把原封未动的饭菜藏好。罗殷看了眼,倒没说什么,脱下外套坐一旁,拿起筷子端碗,吃了一口凉透的香肠菜苔。
莫沫倒了杯温水,小声道:“别吃了,菜都凉了。”
罗殷将那杯温水倒进碗里泡饭,将就吃了半碗,就把剩饭剩菜打包丢到外面垃圾桶。莫沫拿着手机说:“你吃什么,我点外卖。”
罗殷说随便,莫沫也不敢太随便,他点的炸鸡可乐已经放进购物车了,于是只能另选。
罗殷瞥见了又说:“就这个吧,你想吃就吃。”
莫沫有点拿不准他的意思,还想点别的饭菜,罗殷站在一旁监督,反而比他还坚持,莫沫败下阵来。外卖还有半小时才到,罗殷闭眼靠在椅子上,没清静一会儿就被电话叫走了。
莫沫摸着外套,上面还有一股新鲜的,未曾散去的清香。到晚上这个时候,罗殷应该刚结束一天的工作,怎么又会穿着洗好晾干的衣服?
莫沫放下外套,轻手蹑脚地走到门口,从门缝里偷看。罗殷没有走远,就站在病房门外,背对着他,讲话声音刻意压低,断断续续,莫沫听了一会儿都是工作上的事。他正准备悄悄折回,罗殷却转身推开门,两人撞个正着,莫沫脸涨得通红,连忙澄清:“我、我没有偷听。”
罗殷越过莫沫走进房里,将手机丢一旁,仍旧在椅子上坐下。莫沫原地磨蹭了一会儿,从桌上果篮里挑出一个苹果,洗净削皮切块,捏着一块递到罗殷面前,讨好地:“吃点?”
罗殷就着莫沫的手咬了半口,剩下的半块视若无睹,莫沫拿了半天,转圈塞进自己嘴里。
这时外卖到了,莫沫越发觉得尴尬,在罗殷面前,他总有些手足无措的紧张。罗殷从他手里拿过包装袋,一一打开放在桌上,一股令人垂涎快乐的肉香迸发而出。
莫沫的肚子应景地咕了一声。见罗殷接连吃了两块,莫沫才安心大胆拿起一个鸡翅,满足地咬破脆皮。
大约是被莫沫感染,罗殷还吃了一个汉堡,莫沫则把所有酱料排成一排,捏着薯条点兵点将,略有些遗憾道,“薯条蘸冰淇淋也特别好吃,你吃过吗?”
罗殷吃饱后洗干净手,坐在一旁看莫沫鼓着两颊讲话,眼睛嘴巴都亮晶晶的。
莫沫又问:“你晚上没吃吗?”
罗殷说:“没有。”
莫沫不好意思道:“其实……工作忙的话,不用天天来,这里有人照顾。”
罗殷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徒然沉下来,莫沫后知后觉说错话,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有事要忙,我现在也好多了,我看你挺累的,你也要好好休息。”
罗殷一把拉过莫沫,眼前放大的脸更显得傻里傻气。他昨晚的飞机,下午才回,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又不想莫沫察觉,急着回家洗澡换了身衣服才来。
他来并不是专程听莫沫说这种话。
罗殷陈述:“以前你觉得我忙没时间陪你,现在抽出时间你又要我走。”
他从来没有从罗殷那里索要过什么,他得到的,不过是罗殷一时兴起的施舍。
莫沫垂下眼,谁也没有放手,一坐一站地面对面僵持。
最终毫不意外是他先妥协,“我有点累,你要是不急着回去陪我一会儿吧。”莫沫抽出手,走到病床边,罗殷不知何时站起,从身后抱住他,犯规地贴在他耳边轻声道:“对不起,我没有怪你。”
莫沫自嘲地一笑:“你总是这样。”
罗殷在他脖颈边蹭了蹭,双臂轻轻收紧了一些:“是我不好。”
莫沫摇摇头。他手机接连响了好几声,屏幕上不停蹦出新消息,全部来自肖良。他也毫不回避地在罗殷面前打开,也是藏了一点就破的私心。
肖良的话语直白坦承,全是白天见面时未敢表露的心声。
莫沫的手指停在键盘上方,迟迟无法落下,而身边目睹一切的罗殷一如局外人般平静,不置一语。
“他是我……”莫沫话说到一半停顿,“是我一个朋友。”
“嗯。”
“可能因为这件事总觉得欠我什么,所以才这么说。”
眼见罗殷再无更多表示,莫沫也沉默了,沉默于此刻他还给自己找理由来撇清和肖良的关系。
“罗殷,你要驴子跑前面还得吊个苹果,”莫沫说着自己都笑了,“你怎么能这样?”
罗殷直接从莫沫手里抽出手机关机,盯着他道:“你心里都没有他,我又为什么要在意?”
“那我要是有呢?”
这次轮到罗殷笑了笑,笃定道:“没有要是。”
52
下午罗殷接莫沫出院,将上次蕾蕾送两人的围巾手套带来了,一同还有一套罗殷新买的衣服。
莫沫侧身站在镜子前,住院小半个月,除开皮肉之苦,倒还把人养得气色红润神采奕奕。他不禁朝一边的罗殷暼去。
罗殷捏着大衣衣肩一抖,莫沫伸开两臂,让罗殷为他穿戴妥帖。随后将围巾绕过脖子,松松地系出一个结。
莫沫只觉得好看,垂眼盯着系结的手,他心里好似也被这样温柔地缠成结。
卫生间的镜子清晰映照出两人的模样,罗殷贴在他身后站着,对比便愈加明显。莫沫身上这套衣服,样子颜色上并无出彩,胜在衣料剪裁,显出宽肩长腿,又彰显出年轻人的随性洒脱。
而罗殷与他衣着相仿,是另一身周正潇洒,且两人围巾同款不同色,即便是傻子都能看出点端倪。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罗殷对他穿着这么上心。
莫沫藏不住雀跃,索性脸上挂着笑。罗殷收拾完东西正要出门,被莫沫拉住,不得不转身:“怎么了?”
莫沫故意道:“没穿过这么……正式?有点不像我自己了。”
罗殷靠在门口,顺着话问:“那像谁?”
“这个嘛……”莫沫的眼睛在罗殷身上滴溜两圈,“我就是不知道啊。”
“行了,”罗殷摸摸他的脑袋,顺势低头在额头上吻了一下,“还走不走了,等会儿路上堵车,迟到了别赖我。”
这么一提醒,莫沫收起玩闹的心思,比罗殷还急,“快快快。”
他住院这事到现在还瞒着莫妈妈,周庆只含糊地说莫沫从楼梯上摔下去了,好解释脸上的伤口。现在好得差不多,再不露面,恐怕真要引起怀疑了。
莫妈妈旅游回来,晚上也约了周庆蕾蕾吃饭。
莫沫再不想因为迟到被妈妈和周庆一顿骂。
莫沫坐在车里对着小镜子左望右看,多动症儿童一般不消停,罗殷趁着红灯,侧身就亲了一口,莫沫瞬时坐定,傻呆呆地回望。
罗殷说:“你是不是故意的,非要亲你才乖。”
莫沫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那你以前也不这么亲我的啊?”
罗殷朝他看了一眼,又直视车前,“那你以前也比现在听话多了。”
莫沫撇撇嘴,他以前的听话跟盲从没两样了,想起来就丢脸,也不愿两人气氛正好,旧事重提,不欢而散。
却听罗殷说:“算了,就现在这样。”
车开到莫沫家楼下,罗殷熄火,问:“晚上在家里睡?”
莫沫点点头,但听罗殷这话弦外之音就有点心猿意马,“好久没回来了,多陪一下妈妈。”
到家之前,莫沫还买了些水果,他拎着水果和罗殷在楼下分别。他们面对面站着,莫沫单手搭在罗殷手臂上捏了捏,嘱咐:“看样子要下雪,路上慢点开,到家跟我说一声。”
罗殷摘下手套,帮莫沫顺了顺头发,拍去肩上不曾有的灰尘,“上去吧,别让她等。”
莫沫点点头,转身走进楼道,罗殷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他停住身侧首而望,罗殷也正在车门边望着他。
他与他隔着昏黄灯光遥遥一望,顿生奇谬之感,好似那儿女情长,从此天各一方。
可他要的是来日方长。
莫沫一步一步上楼去,推开家门,莫妈妈在厨房门口探出头,见是他又守在锅前。母子俩对视一眼,尚未说一句话,门铃响了,莫妈妈道:“你看是不是周庆来了?”
果不其然,周庆和蕾蕾后脚就到,莫沫将两人迎进门,莫妈妈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热情道:“马上就可以吃饭了。你们先坐,沫沫倒茶。”
周庆笑道:“小姨这么客气,我们自己来。”
莫妈妈笑着回到厨房,周庆面对莫沫不见笑了,上下打量一番,“好得挺快,这就出院了?”
在院期间罗殷包揽了所有大小事务,叫他这个正宗的表哥实实在在憋了一口气。
莫沫端来两杯茶奉上,“喝茶,喝茶。”
蕾蕾向周庆递去一个眼神,小声关心道:“身体还好吧?”
莫沫道:“日常活动没什么问题,要避免剧烈运动,伤筋动骨一百天,只能慢慢恢复了。”
说着莫妈妈从厨房端出一锅萝卜排骨汤,并招呼他们餐桌上坐。
莫沫主动布好碗筷,四人入座后,莫妈妈看了眼莫沫,先和周庆蕾蕾碰杯,“唉,这傻小子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莫沫端着杯子不好意思地笑。
周庆欲言又止,最后把话吞进肚里,回敬了一杯。
“来来来,喝汤,一早上在吊子里煨的。”
每人盛了半,排骨酥软入味,萝卜入口即化,周庆不由道:“还是小姨煨的汤正宗。”
莫沫幽幽道:“你对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周庆说:“有对比才有差距,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现下莫沫可不敢和周庆有口舌之争,自己小辫子还捏在他手里,于是又给周庆盛上一碗,“好吃你就多吃点,是这么个广告词吧?”
蕾蕾捂着嘴笑,“小姨手艺没得说,你也不差呀,我记得有次带着罗裕去吃饭,当时你也是煨的萝卜排骨汤。”
这么一说来,都已经是四年多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周庆和蕾蕾正谈着恋爱,他离遇上罗殷尚有几日。那时他还不知,人与人的迹遇竟可如此神奇,且无可回头。
如今周庆和蕾蕾成家数年,他和罗殷聚散离合,料不透结局悲喜。
分神间,蕾蕾问他:“罗裕和你有联系吗?”莫沫摇摇头,“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此话很快揭过,一家人边吃边聊,临走前,莫妈妈还特意给周庆他们打包了一大碗汤。将人送走,莫沫见妈妈脸色疲倦,主动收拾好碗筷,不敢在她眼前久留。
莫妈妈心细如针,等莫沫都忙完了,喊道:“你过来。”
莫沫紧张地搓了搓手,取下围裙,站到她身边,“妈?”
“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莫妈妈开门见山,接连发问,“刚才楼下的是谁?还是那个人?你受伤和他有没有关系?”
莫沫话到半头又不知从何说起,在莫妈妈眼里等于默认了,不由怒声道:“你怎么还和他纠缠不清?为了他你宁肯四年都不回家,等我服软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