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错就错(60)
“砰——!”
倒计时钟声最后一次回荡,隐约夹杂着人群热烈的欢呼,随后烟火升天,掩盖枪声于无息。这是莫沫和罗殷的第一个新年,他们在地下车库,人群欢呼与绚烂花火与他们毫无相关,但烟火终有消散,那时一切会重归平寂。
因左胸中弹,罗殷在医院前后住院近一个月,最终赶在除夕前一天出院,蕾蕾过来接他。他听见开门声,抬头看,蕾蕾推门而入,身后跟着护士,垂眼掩去一丝失落。
蕾蕾特意问了护士今天是不是可以出院了,护士例行给罗殷检查完,各项指标正常,说:“可以回家休养,注意不要扯动伤口。”蕾蕾这才放心下来。
入院这段时间,听蕾蕾说他昏睡的头两天莫沫一直守着,等他醒了,莫沫反而不见人影。他却无所谓哪天,甚至猜要是在医院过年,莫沫会不会来给他送一顿年夜饭。
蕾蕾笑他幼稚,抱怨道:“事不过三,下次找别人接你出院吧。别人家哥哥带妹妹出去玩,怎么到我头上总接你出院?”
罗殷笑笑,摊开被灼伤的右手,“我暂时不能开车了,手没事的话也不麻烦你。”
蕾蕾望着他叹口气,收拾好东西载他回去,将人送到门口,语重心长地说:“莫沫在家等你,好好地把这事跟他说清楚,从小到大你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可现在有这么一个人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末了。蕾蕾抬眉问:“你该不是害羞吧?”
罗殷撇撇嘴角,“知道了。”
蕾蕾笑道:“进去吧,过年再一起吃饭。”
罗殷看她进电梯,电梯下到一楼,才敲响自家大门。果不其然,屋内立马传出动静,莫沫给他开了门,两人隔着门槛对望,几天不见,莫沫比他还憔悴些,自他手里接过行李包,又给他摆好拖鞋,转身走进客厅。
罗殷换好鞋子,跟在后面,客厅里已经弥漫着肉汤的味道。
莫沫一手端着卤味,一手端着炒青菜出来。罗殷想进厨房帮他拿碗筷餐具,还被赶了出来,只好先在餐桌边坐下。莫沫又进出了两趟,端了汤和餐具,分别摆好,才脱下围裙,坐下时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
汤是排骨萝卜汤,令罗殷想起他回国后第一次喝,还是罗裕带回的,盛在一个保温盒里。那时尝过一口,肉嫩鲜香,只觉得回味。那时罗殷也不曾想到,两人会有如此际遇,说浪漫些谓之缘份,或许还能叫做姻缘。
他不忌讳在医院过年,却也愿意相信冥冥之中有一双手,一根线,把两人绑在了一起。
右手不便,罗殷喝汤有些艰难,勺子和碗不时地磕磕碰碰,他这边吃进小半碗,莫沫的一碗却一动未动。再等他吃完,莫沫只吃了一点,收拾好碗筷,终于肯跟他说话了,“要洗澡吗?”
罗殷点点头,前脚进浴室,后脚莫沫拿着他的睡衣进来了。他里面穿的套头衫,左手反手抓住衣摆,卡在了脖子处。莫沫不声不响地上前,轻柔地把他从衣服里摘出来。
罗殷上身赤裸,左胸前缠着一圈纱布。纱布下有两处伤口,一处新的,一处旧的。他坐在莫沫寻来的小板凳上,高大颀长的身躯缩成一团,光是看着就觉得委屈。
莫沫站在他身后,掬起一捧手润湿头发,再用洗发水揉出泡沫,顺着脖子流下的水很快被擦干。罗殷从镜子里看到他抿嘴皱眉,又把话吞进肚子里。洗到上半身,莫沫用湿毛巾擦了一遍,涂上肥皂,避开纱布,以手搓洗,最后再用湿毛巾擦干泡沫。等莫沫扒他裤子了,他一把抓住裤腰,声音沙哑:“我自己来。”
莫沫还是抿着嘴,手不松劲,几秒过后,罗殷松开手,任由莫沫把他扒个赤条条。下`身那根精神的东西迫不及待探出头,罗殷自觉尴尬,莫沫浑然不觉,他手法轻柔仔细,不带情`欲,而罗殷腹肌缩了又缩,刻意放缓呼吸,暗自忍耐,好在莫沫很快放过了他。
终于结束了酷刑,罗殷丝毫不感轻松,莫沫越是忙进忙出,他的心越是下沉,仿佛跌入一个无底洞,遥遥不知何处是尽头。
半夜罗殷惊醒,躺在黑暗的房间里,犹如两周前那个跨年之夜,同样是黑暗的停车场里,耳边几乎同时乍响了枪声,烟火爆炸声,呼喊声。枪口偏离,子弹飞速钻进靠肩一侧的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忽略紧握枪口的右手也被灼伤,皮开肉绽。莫沫嘶吼着从他身后跃出,将罗裕扑倒在地,罗裕后脑撞地,丧失反抗能力,晕了过去。
罗殷急促地粗喘着,旧伤口仍会作痛,就像他听到莫沫被袭击入院那次一样,就像现在一样。他并没有等太久,房门悄然开启,露出一丝光,随着房门关闭,房间又陷入黑暗。来者小心翼翼地在他右侧躺下,侧过身,摸到手,勾着小指再无动作。
罗殷也侧过身,将人揽进怀里,带着噩梦后疲惫,声音低不可闻:“让我抱一会儿。”
两人面对面,却看不见彼此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怀里轻微挣扎起来,罗殷安抚地吻了吻他的额头,终于低声开口道:“罗正国在精神病院去世后不久,罗裕的母亲也走了。他知道是我逼死了他父母,但他手里没有证据,走投无路之下单独找上了我。那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没想到差点就死在他手里。”
罗殷握住胸口上莫沫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罗裕后来逃跑,被警察逮捕,按故意伤人罪入狱。我本可以让他免去牢狱之灾,可我没有,他眼睛上的伤就是在牢里留下的。
的确,是我逼死了罗正国。他那几年已经从正常人变成了一个疯子,没有谁会相信疯子的话。他所遭受的一切,全部是我母亲曾经遭受的,而我母亲在临死前,还是一个正常人,没有疯病,也没有任何人相信她的话,除了我。我可以忍受罗正国不爱她,抛弃她,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谋杀她。”
莫沫忽的想起,周庆曾提过一句,罗殷父亲死了,他住院都没人照顾。当时他并没有多想,现在明白过来一阵后怕,几次情事中,罗殷从不赤裸上身,他被迷得晕头转向未及细思。罗殷可以瞒他一天两天,三月半年,甚至永远瞒下去,直到纸包不住火。
莫沫从罗殷怀里挣脱出来,力道之大甚至顾不得牵扯伤口。他浑身发抖,牙齿打颤,却说不出话。他想质问罗殷为什么要故意激怒罗裕,问他为什么握住枪口,堵在前面,问这些他已经明知答案的问题。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夜里谁也看不清谁,罗殷的声音又那么笃定干脆:“没有。”
莫沫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相信。
罗殷摸开壁灯,不出所料,莫沫眼眶泛红,皱眉紧咬着下唇,戒备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拉开床边的抽屉,从丝绒布袋里倒出一枚九成新的金戒指,强硬地拉过莫沫的手,将戒指推入无名指底部。
戒指样式古朴,不拘男女,大小正合适。
“这是我妈的戒指,说给她的媳妇戴。”罗殷温柔地摩挲着戒指说,“现在戴金的少了,明天按照这个样子做对铂金的,你一个我一个,好不好?”
罗殷嘴上这么问,手里却加大了劲,根本不给莫沫抽出手的余地,他摇着莫沫的手,轻声问:“好不好?”
莫沫垂眼看向指间的戒指,眼睛怎么眨,眼前都模糊一片,嘴唇翕张,吐不出一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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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嘴,骗人的鬼→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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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殷说要定制对戒,第二天就拉着莫沫去看戒指,幸运的是,有一对款式和母亲的金戒指大同小异,不需要怎么改动。他问莫沫:“这个样子可以吗?”
罗殷说风就是雨,莫沫还没反应过来,被捏了捏手,微红着脸有些结巴:“可、可以啊。”
罗殷还有些不满意,毕竟不是一模一样。说:“不然还是定制一对,不然像我在糊弄你似的。”他一直拉着莫沫的手,毫不避及他人视线,最后莫沫羞涩地握起拳头,小声催道:“差不多嘛,可以的。”
罗殷瞪他一眼,严肃道:“这种事哪有差不多。”
莫沫回瞪,“你都拿主意了,问我不是多此一举,显得你很民主吗?不然我们石头剪刀布?”
罗殷不说话了,叫服务员拿去刻字。等刻字的时间里,罗殷又看上一条黄金红绳手链和一对珍珠耳环。
莫沫不解:“买这多干嘛?”
罗殷指着珍珠耳环说:“第一次去你家吃饭,给阿姨的一点心意。”
莫妈妈对两人态度缓和了不少,但不代表就喜闻乐见了,莫沫却有点犯难,“这么贵重,我妈……也不一定收啊。”
“礼轻情意重,既然情意还没到那份上,礼物就贵重些,表示我把你和你家人放在心上。”罗殷边把红手绳戴在莫沫手上,边说:“大小正合适,这条手链你戴着,没事不许摘。”
莫沫转动手链,盯着端详片刻,金饰上无非刻了些吉祥图案,并无出奇,想不到罗殷为什么一定要他戴着。问:“这又是干嘛?”
罗殷眉毛一抬,神色霸道:“叫你戴就戴。”
这会儿已经吓唬不到莫沫了,跟个纸老虎似得。莫沫也不愿在人前多计较,反正往后有的是机会弄明白。服务员把刻好字的戒指拿过来,罗殷郑重的收进小方盒子里。
去莫沫家吃饭那天,对戒中的其中一枚先出现在罗殷的无名指上。而另外一枚迟迟不肯现身,出门之前罗殷在莫沫面前晃了晃手,莫沫还以为罗殷右手灼伤,导致左手过度疲劳抽筋,关心道:“你还好吧?”
罗殷不得不直接问:“你的戒指呢?”
莫沫说:“在床头柜里呀。”说完恍然大悟,“现在要戴吗?”
罗殷叹口气,亲自拿来戒指给莫沫戴上,莫沫还天真的说:“我以为求婚或者结婚才戴呢。”
罗殷动作一顿,低头吻了吻那只戴上戒指的无名指,接着单膝跪地,仰头望去,莫沫的脸上更多的是不可置信,急忙拉他起身,却无法撼动他分毫,才胡乱地点头。
一时间罗殷也哽住了话头。
莫沫从震惊中回过神,也单膝跪地,笑说:“是我主动追求你在先,怎么你抢我前面去了。”
因为这个小插曲,后半天莫沫都是笑眯眯地哼着歌。周庆见他嘴角破皮,还想问问怎么回事,再看一眼罗殷这个不速之客,顿时脸色铁青。相较之下,莫妈妈显得和颜悦色多了。
在莫沫的恳求下,莫妈妈当即戴上了那对珍珠耳环,看着他们两人指间的戒指,也不再说什么了。
席间周庆有意灌酒,罗殷也全盘接下,莫沫和蕾蕾在一旁干着急,但不能说明原因。如果再让莫妈妈和周庆知道跨年夜的事,这饭怕是又吃不下去了。
周庆还不屑一顾:“不过就是擦破点皮,至于吗。”
喝到后来,还是莫妈妈出言相劝,周庆才作罢。晚上蕾蕾开车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周庆载回去,罗殷和莫沫则留宿一晚。
这是罗殷第一次来到莫沫的家,一套小居室,刚好母子二人居住。装修普普通通,好些地方年月日久显出原形,还有许多修补的痕迹。莫沫的房间十平方左右,一张床就占了大半空间。书桌边的椅子上堆了衣服,罗殷坐在床边,莫沫拿着热毛巾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