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花轿嫁对狼(17)
凌秋泛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红包递给湛金,一向果决的湛金看着红包一时有些犹疑。一只手从凌秋泛手中抽出红包,塞到她手中,接着是她家将军含笑的声音。
“夫人是知书达理的名门千金,以后你们可得跟着学些,不许再出现这种拒礼之事了。”
危岳雁这番话一语双关,一来是让她收下夫人的红包,二来等于昭告整个将军府,凌秋泛是她认定的将门正妻,让他们这些下人打心眼里敬重这位夫人。
“唯。”湛金颔首道。
“啊对了,秋泛你早上想吃些什么?咦人呢?”危岳雁扭头却发现身边已经没了凌秋泛的身影,四处张望了一下突然一把拉住湛金走到隐蔽的角落。
湛金看着自家将军的模样,突然觉得将军以后若是不想给皇帝卖命了,或许可以试试盗贼的营生。
“湛金啊。”
“在。”
“我让你打听的事情你打听的怎么样啦?”
“打听到了。”
“那你快说说。”危岳雁掐指算了下,千里云燕一夕还,到现在是差不多了。
湛金顿了一下,才回禀道:“启禀将军,夫人在吴郡时,曾有一位心上人。”
危岳雁脸上的期待突然冻住,然后产生一丝裂缝,再然后是破碎的声音。湛金看着自家意气风发的将军头一次露出这种表情,十分不忍,但还是尽责的说了下去,“听说夫人对那人用情极深,这次远嫁也是不情愿的。”
许久没有等到答复,湛金只能尽量安慰道:“不过那人身份低微,定然比不上将军。倘若将军待夫人好,想必夫人——”
“走吧。”危岳雁的嗓音有些沙哑。
“将军……”
危岳雁抬手抹了把脸,冲她摆摆手,自顾自往前走去,只留给湛金一个落寞的背影。
春季的晨风仍旧微微带着些寒意,湛金在风中站了一会,摇摇头缓缓跟上。
将军,似乎是很喜欢夫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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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岳雁的长辈里只余一位二叔,府里的人都尊称其“二老爷”。危岳雁从记事起就跟着父叔兄长一同上战场,在军营里什么苦都吃过,现在日子太平了也不荒废武功,每日晨起都先去演武场和二叔切磋一番,基本上也就把晨省带过了。
昨夜新婚,加上曲荃带着妹妹一同来府上闹了一宿,已经误了晨练的时辰,可不能再误晨省的了。
危岳雁是武将,平日甚少着广袖。但是今日为了显得郑重一些,让湛金收了箭袖束上腰之后,又找来一件绛红色的广袖衫在外头罩上。收拾妥当之后,却发现自家夫人正在为衣着发愁。
危岳雁看了眼那些丫鬟手中举着的衣服悔的直拍脑袋,昨夜怎么偏偏忘了让人准备新衣裳!这些衣裳可是按照她妹妹的身材定制的呀!
凌秋泛似是有些犹疑的看了看危岳雁,“这些衣服太过华丽,今日是妾身第一次见长辈,不宜太过张扬,将军可否允许妾身穿自己带来的衣服?”
经历了昨夜之事,凌秋泛心里自是不惧危岳雁的,但是对方毕竟是一府之主,加之仆众在场,免不了要小心一些。哪知那些丫鬟见了以为是夫人不受将军宠爱,仆仗主人势,看着凌秋泛的神色便不如先前捉摸不透时那般尊敬。
凌秋泛没有等到危岳雁的回复,思索着补充了一句,“妾身从娘家带回来的衣服也是选了好料子定制的新衣,先前并未穿过,应该不算坏了规矩。”
话音一落,一个举着嫣红锦裳的丫鬟从队列中走出,对着凌秋泛笑笑,说道:“夫人既已嫁入了我们将军府,吃穿用度都应由将军府出,若是新婚第一日便让夫人穿娘家带来的衣服,叫外面的人怎么想呢?”
凌秋泛闻言目光一冷正欲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鬟,却有人比她快了一步。
一阵推桌倒凳的声响倏然炸在耳边,凌秋泛定睛一看,那出言不逊的小丫鬟正被危岳雁踏于足下,先前被打到的左脸已经开始浮肿,怕是好几日见不得人了。
危岳雁满眼森冷的在屋里所有女婢的身上转了一圈,语声里仿佛掺了冰碴,“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见夫人,如见我本人。”
“唯!”众人慌忙跪下,生怕暴戾无常的将军再做出什么事来。
“啊——!”一道身影从将军的寝屋中飞出,守在门外的武丁见了,登时围拢过来等候吩咐。果然,从寝屋里传出了将军蓄满愠怒的声音。
“此婢冒犯夫人理应乱棍打死,但念在今日是夫人与我的新婚头日,便将其拖至院外,杖责五十。”
武丁领命,几个人一起抓住这丫鬟,以免她大吼大叫惊了喜日往她嘴巴里塞了一团麻布,这才合力将人拖下去。
危岳雁转头对湛金道:“你今日去二叔那边把绿沉要过来,再配上两个小丫鬟,两个武丁,专门服侍夫人。”
“唯。”湛金点头领命。
危岳雁又转身问道:“夫人带来的物什都在何处?”
一个丫鬟战战兢兢答道:“在西厢房。”
危岳雁语气一沉,“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将存放衣物的箱子取来供夫人挑选?”
第二十章将门正妻(下)
小丫鬟吓得连忙跑了出去,凌秋泛见状并未说什么,她知道危岳雁这是杀鸡儆猴帮她立威,倘若自己此时开口求情只会让人觉得她这个夫人性子绵软,好欺负得很。毕竟将军府不比自家吴郡,如果没有将军的支持,自己或许连金陵城一些地位低下的家姬都不如。
危岳雁已经替她竖了立场,自己接下来便是要配合她,做到恩威并施。凌秋泛坐回梳妆台前,抽开一个妆奁的木板,把里面备好的几个红包取出来一一分给屋内丫鬟,那些丫鬟被将军吼怕了,此时又见夫人给她们红包,一个个心里头都是悔恨交加的,低着头不敢去接。
“夫人赏你们的,还不快接下。”危岳雁在一旁出声。
“谢谢夫人!”小丫鬟们已经如惊弓之鸟,早就吓得浑身是汗,一听将军又发话了连忙千恩万谢的接过凌秋泛手中的红包,放入衣袖中藏好再端端正正的站了回去。
此时原先出门取衣服的丫鬟带着箱子回来了,凌秋泛走到她面前,将剩下的两只红包都给了她。
“啊,夫人这……”那丫鬟有些没反应过来,新夫人过门次日确实是要给下人们派红包的,但是没听说过没人两个红包啊。
凌秋泛淡淡一笑,将红包塞入丫鬟手中,“顶撞我的人,该罚。而你并未顶撞我,又帮我取来衣服,自然要加倍赏赐。”
危岳雁微不可察的点点头,赏罚分明乃大家气度,不愧是她喜欢的人。
这厢该罚的都罚了,该赏的也赏完了,湛金将箱子打开,从里头选出几件样式繁复的呈给凌秋泛挑选。
“今日拜高堂,自然不能选太素的颜色。”凌秋泛在她们手中一一看过,指着一件宝蓝的华裳给危岳雁瞧,“将军看这件如何?”
“夫人的眼光自然极好。”危岳雁亲自上前将那件衣裳取来,湛金见了很配合的将衣裳解开,却不料将军却将那件衣裳塞到了她的手里。
“湛金啊,你替夫人穿戴吧。”危岳雁悻然后退一步,不自在的别开了目光。
湛金拿着衣裳不敢耽搁,一边疑惑着一边替凌秋泛穿戴,将军刚才的动作分明就是想亲自替夫人穿,为何临了又罢手?
凌秋泛看了危岳雁一眼,张开手臂方便湛金动作。危岳雁缓步绕到屏风后,透过明灭灯影的素纱屏风看那轻纱帐下衣帛飘然,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浅,之前想告诉她自己就是当年那个人的冲动也逐渐烟消云散。
我已非当年那个在破屋中苟延残喘的废人,你也已经有了芳心所属之人。
昨夜我见到你时欣喜非常,原以为老天不吝将你送回了我的身边,却不知…原来你已不再属于我。
“将军,该去晨省了。”一道柔淡的声音响在耳边,危岳雁蓦地回首,却见凌秋泛一身宝蓝色的华裳,髻上配了银雀攒珠玳瑁冠,站在屏风前映着屏风后那点朦胧灯烛光,眉目如画秋水盈眸,宛如谪仙临世,清贵无暇。一瞬间竟然看呆了。
“将军?可是妾身的打扮有何不妥之处么?”凌秋泛看到危岳雁直勾勾的眼神心里有些慌乱,生怕自己不知将军府的规矩哪里做错了。
“没有没有,夫人这般打扮煞是好看。”危岳雁连忙摇头,湛金在凌秋泛身后看着总觉得今天他们的将军有点傻。
“那我们便走吧。”凌秋泛缓缓行到危岳雁身边,行动间一身环佩叮当作响,听来如仙乐环身。
危岳雁垂在身侧的手攒了又松松了又攒,内心挣扎烦乱到了极点。却在听到这水佩声时豁然开朗。倘若上苍薄人,又怎么会将湮入人海难寻踪迹的凌秋泛再次送回自己身边?
这不就是上苍给她的第二次机会么!
都已经是行过周公之礼的夫妻,就算是妻子之前有什么心上人,那又能怎样!吴郡金陵相隔千万里之远,就算秋泛心中还惦记着那人,那人岂能不惧千里之远前来抢人?他们已经没有机会,而自己却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她们都已不再是三年前的彼此,那么,就重新开始。
危岳雁想通关节,欣然牵起身边人藏在袖间的手,不顾那人诧异的眼神,硬生生掰开那肌骨莹润的手掌,与她十指相扣。见人微微挣了两下发现挣不开只好认命的被自己握着,将军大人的心里乐开了花。
“不必唤我将军,你仍旧唤我阿雁吧。”
“……我……”
“无妨,若是不习惯,那就还是唤我将军吧。”
我的夫人呐……
我们,来日方长。
第二十一章曲老太君
沿着栽满碧桃花树的亭廊往内里走去,穿过一径翠竹林,远远就能看见西苑主堂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的辉光。一阵老山檀的香气若有似无的飘过来,钻入凌雪霁的鼻间,这庄肃沉郁的气味让她情不自禁抠紧了拢在袖中的手。
“不用紧张,我外祖母对我很好的。”
曲荃温润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凌雪霁心头一震,没想到这人心思如此细腻,竟然觉察到了她的紧张。不过回过头来想想也是,堂堂刑部尚书,没点明察秋毫的本事,还怎么在那风云变幻的朝堂里混。虽然这人在外面的名声很难听,但是此刻这一声安抚倒是叫人心里暖暖的。
谁料曲荃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又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对你嘛,可就不会那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