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花轿嫁对狼(177)
“放弃那些伤人的揣测吧,毕竟她是真的,喜欢你。”
银簪双双落地,常容珂连忙蹲下将它们拾起,小心翼翼的吹去上面的灰,继而两步并做一步像一头被踩到痛脚的雌兽毫无形象的冲到二人面前五步之处,面上神情在悬黎光下诡异难辨,贪嗔痴癫妄皆不能诠其一。
“不可能,她,不可能……你胡言乱语!怎么可能……裳儿,裳儿她……”
曲荃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步,危岳雁脸上也有些许动容,但是这场局面容不得她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就知道你不会相信,那么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可要听好了。”
“在你没来之前,我已经打开过这个棺椁——停!你若是再进一步,或者调动你的暗影蝎卫,我保证你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个真相!”
危岳雁警惕的看了眼死角的暗卫,杭士诚告诉他们,这些安插在常容珂身边的暗卫和其他暗卫不同,虽然都是勃颈处有蝎子,但是这几个更加危险,他们几乎无孔不入可以自由穿梭在任何一处暗黑角落,除非是内力极其深厚的人不然没有人会察觉到他们的动静,饶是危岳雁亦是如此。
但是这种暗卫有一个突破口,他们由于过于强悍故而在培养出来以后就被药物封住了神智,一言一行皆听主人的命令,不会在主人未发号施令的情况下动手,哪怕当时主人的生命已经受到严重威胁。
所以一切只能从常容珂下手,这是他们最为安全,也最有效的方式。
而常容珂的死穴就藏在这棺椁之中。
杭士诚毕竟是男子,常容珂并没有将一切秘密袒露在他面前,但是平时的小习惯躲不过人眼。杭士诚便将皇后平日里喜欢摩挲东西的小习惯告诉了她们,并且提示道:“皇后摩挲之物一直藏在袖中,想是小巧轻盈,时而袖中银亮一闪而过,想是银质物件。”
彼时曲荃和危岳雁撬开淑妃棺椁,美人早已化作白骨,锦缎华服也早已腐烂破损,这些都还算在意料之中,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露淑妃身为皇妃,虽然得罪了君王,但死后体面还是要有的,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一个曾经荣宠万千几乎倾覆大夏的妃嫔的陪葬手势,只有一枚长柄的银簪。
“这枚银簪,与你那枚是一对吧。”危岳雁如是道。
常容珂那边早已双目紧盯着两枚簪子势要分出个区别来,分到最后却发现,自己早已分辨不出哪枚是她的,哪枚是露沾裳的。
“露沾裳可有同你说过这银簪的寓意?”危岳雁问。
常容珂恍惚道:“这银簪上雕着蝎子,她说蝎有剧毒,在他们姜国,代表独甲一方,辟邪趋吉。”
“她骗了你。”危岳雁直截了当:“在姜国,蝎子是‘携子’的意思,寓为‘子孙满堂’。”
看着常容珂呆愣愣的模样,危岳雁叹口气,“还不明白吗?那我同你说的再详细一些。”
“我有一位朋友自幼喜欢兵器,对这种方面颇有造诣,天下武器没有一样是他不认识的。他少年时曾随父亲游历至姜国,在姜国见到一种刀簪。这种刀簪对他们姜国人而言,就是我们大夏女子对结发香囊的存在。”
“一个女子出生时,家人就会给她打一对银簪,一直细心保存到成亲那夜,用里面的刀刃削下自己同新郎的一撮青丝,结发同心。”
“按理说露沾裳成了妃子,那这银质刀簪必须要奉给陛下。她却一直没有给。”
“后来如何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现在嘛,这枚刀簪出现在了你的手上和她的棺椁里。”
常容珂的声音几乎颤抖的难以辨析,“你说的,你说的是真的?你若是敢骗我……”
危岳雁:“骗或不骗,你自己将这簪子拔开来,看看是否是刀簪不就真相大白了?”
不用她说常容珂已经在银簪的纹路上寻觅起来,果然见蝎子尾部的长针中有一道肉眼难见的细缝,往那长针的末端一按,一道雪光乍然眼前,她再如法炮制在另一枚银簪上摁了一下,又一道细长雪光漫开。
常容珂的眼神在这雪色间越来越亮,像一颗宝石自岩浆中而生,随之又越来越慌乱,在一室幽光中疯狂变换角度折射出不同色泽不同强弱的碎光,碎光越转越快最后凝为一点,趋近自毁般爆裂开来!眼泪争相从眼眶中涌出,滴落在银亮的簪柄上。
她不知道,她一直都不知道……
当时暗卫为她盗出露沾裳尸体的时候尸身已经入棺,因为棺材被钉死,而且人死为大,她就一直没有打开来过。因为这棺椁是由姜国特训的暗影蝎卫一路守着,所以尸身不会有错,自然也不会另动开棺的心思,也就不知道淑妃棺材里的秘密。
她一直以为这只是露沾裳为了得到她的心随手施出的小恩小惠,宫娥们嫌弃银器的碎言她再不当回事还是听在耳中入了心里。
殊不知,淑妃送出这件礼物,等于交出了自己的心。
那数百个朝夕相伴的日夜,原来早已两情相悦爱入肺腑……是她!蹉跎了那份最美好的时光,将对方赠予自己的滚烫爱意亲手葬送!
原来一直以来,是她,辱了她的心意!!
“你不想知道她给你留的话吗?”
常容珂闻言骤然盯住曲荃,此时的她已经处于崩溃边缘,早已没了丝毫一国之母的仪态,她眼下的状态叫危岳雁和曲荃看了都心惊肉跳,“什么话!!”
棺椁应声而开,危岳雁伸出手将里面存放的棺材盖也一并推开,“当年淑妃的真正死因已经不得而知,但是从棺材壁的情况看,她入棺后应该还活着……并用簪子在这里刻了很多话……这些话我和曲荃都没有看,只是下意识认为一个国破家亡的女子在临死前留书,定是写给还活在这个世上的,最亲密的人吧。”
“你不如过来看看。”
言落,危岳雁和曲荃默契的让开位置,密室过于狭窄她们这么一让就自然而然的跟常容珂调换了位置,而此时的常容珂已经完全顾不得这些,一下子扑到淑妃的棺材边。
数载不见,红颜已做枯骨,音容笑貌却犹似在眼前,常容珂目眦欲裂伏尸恸哭,颤抖着从墙壁上摘下一颗垂棘,照着棺材壁一行行看过去……
曲荃和危岳雁确实没有看过淑妃留下的内容,但依照常后的反应来看……一定是字字句句与她有关。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种极端的爱恨面前,没有人能做到无动于衷。曲荃和危岳雁自然也不例外……当然你非要扯上四角的暗影蝎卫那我就没办法了……
虽然很不厚道,但是此时确实是逃跑的良机,不过曲荃和危岳雁始终觉得此时的常容珂过于可怜,她们发自内心的想要多陪她待上一会……不出片刻她们就感觉到脸疼了。
因为常容珂她按、下、了、机、关!
她按下了封、锁、墓、穴、的、机、关!!
也就是说曲荃和危岳雁要是再想多陪一会那就大家都不用走了,运气好还能凑几桌麻将……曲荃危岳雁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个在疯狂叫嚣着几乎冲出眼球的答案——
跑!!!!
没有再多片刻的犹豫,危岳雁一把掐住曲荃就跟老鹰掐崽子似的腾身而起,巨石配合转动的机簧沿着既定的部署在看不见的石壁中心滚滚而动,几乎是同一时间密室中的石门应声而落,危岳雁片刻不敢停歇,毫不吝惜的激发内力,恨不得将毕生所学一同施展开来。
石门落下的速度越来越快,灰尘簌簌而落,像是直接剥落一层薄膜,墙壁上镶嵌的一排排垂棘因强烈震动接二连三滚落下来砸在地上,碎成一块块萤绿的碎石,一路看去像是误入什么光怪陆离的溶洞……常容珂的厉声哀泣已经渐不可闻,有没有暗卫跟上来也无暇顾及,危岳雁带着曲荃飞速的朝外头冲去!
逐渐的光亮渐渐散失,甬道长的危岳雁想骂人,一旁的曲荃有些跑不动了,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蹦出几个字来:“要……要不,放……下……”
危岳雁应声把她放下了,然而曲荃脚还没沾地就一阵天旋地转,定睛一看,他奶奶的!危岳雁把她抗在肩上了!
“趴好了!”
危岳雁一声落下,就像突然爆发了似的,长吼一声——
再接着曲荃就看不见任何东西了,所有景物好像都化作了一团晕眩的灰黑,潮湿的气味冲刺在鼻尖,脚不沾地目不能视耳不能听的感觉太让人不安,但是身下是挚友坚实的身躯,比潮湿气味更近的是她闻了数年的,有些讨厌,又颇令人舒爽的皂角味……
危岳雁从不熏香,衣裳却是干净整洁的很,这种味道让她忆起初见那日。
彼时,她尚是刑部小官,被刑部侍郎带上践行宴,正强颜欢笑之际,见一个红衣束发的女将被那日挂帅的将领引着走到一架大鼓面前,薄唇抿出隐忍的线条,长眸敛去挑衅的神色,规规矩矩接过鼓槌,长擂一曲《破楼兰》。
曲毕,落座在她身旁,几乎是同时的,她闻到一股清爽的皂角香。虽然未发一言,未对视一眼,却是她第一次在波云诡谲的朝局里,得以喘息片刻。
再后来,她升刑部尚书,她亦为十二卫大将军。仍旧一个紫衣芝兰气,一个红袍皂角香,容颜未改,却早已找不到初见时那种让人舒爽到惬意的氛围了。
然而今日,在这不见天日处处杀机的密室中,她竟然又重新寻回了这种感觉。
不同于生死之交,那种浑然而成的默契织成的激昂澎湃,而是一种,让人为之心安,得以喘息的……故友之感。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
危岳雁终是带曲荃安然逃了出来,最后一块石门合上时夹到了她的头发,常年佩戴的虎头箍替她挡下挫骨碎身的一夹,青丝悉数逃出。
曲荃看着披头散发的友人,感慨油然而生:“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头发披下来更好看?”
危岳雁得意洋洋挑了挑眉,“当然有。只不过这种样子只能给秋泛看!”
曲荃登时转过身去翻了个白眼,真的是……多看一眼都会烂眼睛。
斗了会嘴轻松了下气氛之后,二人都不约而同转过身去看那已经闭合如初看不清原样的石门,常容珂的寝殿一如进入之前的模样,除了床榻边的绣架上再也见不到一副倾国倾城的美人绣。
那幅锦绣会随着她主人的心意,留在她想要守护的人身边,永生永世。
危岳雁和曲荃也曾有过猜测,露淑妃的棺椁里留下的字会是什么内容?
是山盟海誓?还是未尽的爱意,还是简简单单几句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