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花轿嫁对狼(99)
凌雪霁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曲荃。”
“你来了。”曲荃才想起手中还端着药汤,没事人似得放在一边,笑着看过来,'“外祖母刚才把你喊过去,说了什么?”
凌雪霁下意识回道:“没什么。”思绪却已经飘回了一盏茶的时间前。
曲老太君和蔼的看着她,问她经过这段时日可有收获,她奉茶敬礼,感谢曲老太君的栽培,明白了老太君的苦心。
她毕竟是尚书夫人,毕竟是要和曲荃并肩行一辈子的,一些事情她迟早需要面对。末了,老太君拉起她的手放在怀里,语重心长的问她,像是平等的征求她的想法。
"这条路,荃儿走的很辛苦,我希望有一个人,可以陪她一起走。雪霁,你愿意吗?"
她听到后急急忙忙就想答应,反被老太君拦住,“这个问题,你可以慢慢的想。这样的承诺是一辈子的,等你真正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凌雪霁看着眼前的曲荃,觉得这几天的雨下的确实有点多了!自己的心情就自打开始下雨,就没再好过。她走到曲荃边上,端起被曲荃放在一边的药汤,曲荃下意识就躲了一下。凌雪霁看穿她的心思,学着姐姐平日生气的模样板起一张小脸就要教训不好好喝药治病的病人,那边集锦就跑了过来。
'“大人!啊夫人也在。”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禀告道'':“大人,昭仁公主来了。在前厅坐下不走,非要见大人不可!”
第一百二十章昭仁公主
曲荃是没有见过昭仁的。
她年少时虽有多次入宫经历,但彼时二公主已经出嫁,宫廷御宴时会接出嫁的公主前来赴宴,但因外臣和后宫诸眷不能相见,仍是没有什么机会碰面。不过虽未曾谋面,却仍然可以在宫墙苑角知道那位公主有多么不可一世。
昭仁是皇后所出的二公主,因大公主性子淡薄不喜虚华与父母不亲,早早便被择良婿尚之,出宫居住。所有的恩荣宠爱就都降在了昭仁的身上。每年春盛她宫苑里的花海是其他宫里的五倍之多;每逢冬日她居住的宫殿里永远都能派到分量最足的银骨炭;每年周边小国各郡各城进贡的东珠锦缎悉数破例由她先择;她出嫁时候的婚宴是全金陵城的百姓永生难忘的一场奢靡上华梦。
曲荃远远便看见大堂前宫女侍卫并排而列,一路行去,铺张扬厉的排场酷似琼林宴上君王召见百官齐瞻。甫踏入大堂门槛,便见一华服女子端坐在主位上,捧着盏府内的黄山毛峰轻轻吹气。曲荃在她身上打量一眼,一只两掌大的八宝攒珠凤头钗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昭仁虽皮肤白皙面容端方秀丽,却通通被这只凤抢去了风头。
那凤八宝争华,珠光夺目,更显出其主人不可一世的地位荣耀,只是在曲荃眼里,这凤头虽精致华美,可是后面的凤翅飞的恣肆张扬,像极了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和当日在金吾卫手里挣扎到毫无形象的驸马爷有异曲同工之妙。
曲荃顿悟,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吧。
腹诽归腹诽,见公主如臣子见君,还是老老实实的行了个臣子礼。
“刑部尚书曲荃参见公主殿下,不知殿下前来有失远迎,望公主恕罪。”
曲荃等了一会,上座仍是没有动静,只听得见杯盖轻轻划过杯沿的声音徐徐磨着曲荃的内心。刚见面就想给个下马威?曲荃心里冷笑一声,直接站了起来。
“放肆!”
紧接着就是一阵钗环东珠碰撞的声音和杯盏被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曲荃扫了眼被溅上茶汤的裳摆,从容不迫的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微臣前几日偶感风寒,病情反复无常,大夫告诫要时刻注意不能受凉。近日阴雨连绵地面湿冷寒气入骨,微臣多跪一刻倒是无妨,可若是因此病倒,耽误了刑部事务,给圣上添忧可就万死难辞了。”末了,曲荃还十分装腔作势的咳嗽两声,生怕别人看不出她在病中。
昭仁就冷冷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扯皮,顺便配合了一把,“曲大人病中还想着国家大事,真可谓鞠躬尽瘁。”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只是不知,曲大人是真想为君分忧,还是想要成全自己?”
这话一语双关,倒是很有意思。成全自己自然指的是曲荃破获奇案,监斩驸马,留下个千古美名。而为君分忧则是指为驸马开脱罪名,好让皇帝无需顶着诸方势力,大义灭亲。其实前者曲荃想也没有想过,一笑置之便可,只是那“为君分忧”,却是一道致命的难题。
“殿下过誉了,微臣也只不过是在其位谋其职,不敢多做他想。”曲荃微微颔首,巧妙的避过袭来的锋芒。
“曲大人何须自谦。”因为连降大雨,天色晦暗如夜,尚书府在屋室内点了许多蜡烛。烛光照在此刻昭仁公主的眸中,不难发现那潜藏眼底的暗流,“本宫倒是觉得,曲大人不仅本职做得好,还心怀百姓,是位不可多得的良臣呐。”
“微臣受的是皇宠,沐的是皇恩,所依所凭具是圣上所赐,自然要做好本职报效朝廷。微臣穿的是桑女织就的绸布,吃的是老农种出的五谷,所居所用皆是取之于民,自然更要心怀百姓,谋为苍生。”曲荃颔首而笑,从善如流。
言毕,三声清脆掌鸣应而发出。
“说得好,曲大人不愧为大夏之栋梁。”昭仁美目一沉,“只可惜,据本宫所知,曲大人也并非源清流洁吧。”
曲荃笑笑:“殿下此话怎讲?”
“当年淑妃一案轰动朝野,凭的是曲大人好手段。”昭仁也不再和她废话,开始直抒来意,“圣眷正隆的淑妃一杯鸠酒香消玉殒,旧刑部一夕间被摧毁廓清。对于这件事父皇一直耿耿于怀,虽然相信曲大人,却也一直在暗中调查。”她眼眸流转,似有些无辜,“本宫恰巧听了些风言风语,若是不慎转达给了父皇,曲大人怕是没法再为国尽忠,为民请命了。”
这是在暗暗提醒曲荃,她寻到了一些可以扳倒曲荃的线索,明着施压了。
然曲荃不仅不惧,反而笑意更浓,“殿下希望微臣怎么做呢?”
昭仁的角度看不到曲荃此刻的表情,她听了话大喜过望,脸上显现出得意的笑,“都说女子有三苦,幼年丧父,青年丧夫,老年丧子。那都是平民女子所受的苦,本宫金枝玉叶,自然需得求个夫妻恩爱,白首相携。”
“驸马此刻在刑狱司天字号,这几日饮食素淡,怕是消瘦不少。”曲荃语调神情十分诚恳,“公主殿下不妨去为驸马爷送些吃食。”
昭仁满意点头,心知曲荃上道,比危岳雁那个硬骨头好摆平多了。不过细细想来,连日来走访过的朝中大臣,有几个不是威胁利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便轻松拿下了的呢?看上去一群两袖清风的肱股之臣,还不是都藏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有些挂在够不着的高枝上梦寐以求的奢望。
“曲大人的提议甚好,本宫一会便去为驸马送些吃食。”
曲荃露出她真诚的眼睛,建议道:“殿下不妨亲自洗手作羹汤,想必驸马爷会很开心的。”
“这就不必曲大人提醒了。”昭仁神情中有些不耐烦。
曲荃叹了口气,点点头,“微臣听闻,公主殿下虽深爱驸马,却从未下厨为驸马做菜。一夜驸马从榻上惊醒,对殿下说他梦中偶得一佳肴,怕忘记菜谱,连夜拉着云髻半偏的殿下前往庖屋,果真做出了一道鱼羹来。殿下食之甚喜,当时便许诺说来日也定要为驸马做上一道菜。眼下驸马受刑在即,若是殿下还不肯为驸马做菜,怕是此生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你从何得知?!”昭仁如遭雷殛,都没反应过来曲荃这话明显违逆了自己的意思,她更为震惊的是,曲荃方才所言分明是夜半无人时,夫妻二人的闺乐趣事。这种事情就连自己府里头的人都没几个知晓,缘何这个八竿子打不到的外臣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驸马府的戒备程度在整个金陵城仅次于皇宫之下,甚至还有十个御隆帝特批的暗卫在夜中巡逻,小小一个刑部尚书,哪里来的本事竟能探知这等隐蔽之事?!
她惊恐的看向曲荃,遍染丹蔻的手指颤抖的指向曲荃那张笑的让人发寒的脸,大约是曲荃带给她的恐怖感有一定蛰伏期,刚才还能说得出话来,此刻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曲荃看着向来趾气高昂的昭仁公主变成这种模样,心中偷笑。其实她的暗探也不是神仙,根本进不了守卫戒备程度仅次于皇宫的昭仁公主驸马府。她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情,是去年集锦帮她去公主府送生辰贺礼的时候,不慎中了暑气——当然中暑气这种玄乎的事情谁知道是真是假。驸马府的公主嚣张跋扈,连带着一群小侍女细腻体贴惯了,就把集锦带回去照顾了一个中午。集锦喝了消暑的汤药,准备去向小侍女道谢,正巧就偷听到了两个小侍女在廊角下说的这事——毕竟公主和驸马爷夜入庖屋做饭的事情,怎么可能瞒住所有驸马府的人?当值的侍女和暗卫若说不知道那一定是想保住自己的小命。
不过这种事情,曲荃当然不会傻到告诉昭仁,她满意的欣赏着昭仁前后巨大的反差,也不敢太过分,只得好心给公主一个台阶下,“公主和驸马夫妻情深,真是令人歆羡呐。”
“曲大人,你还跟我装什么呢。”昭仁声音骤然低沉,像一记冰锥猛地袭向曲荃的身体,后者闻言一震。
“殿下?”
“曲大人是聪明人,”昭仁冷笑,“但是聪明人怎么就做了糊涂事。”
曲荃这次没有回话,面上的笑意已经散尽,只有唇角还倔强的保持着上扬的弧度。她明白了昭仁话里的意思,既然威逼利诱不成,自然是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而这情,这理,恰恰是她的死穴所在。她猛地抬眼,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起这位当朝君王最宠爱的公主,心中凛然。
昭仁,或许并不如外界所传那般,嚣张跋扈的壳子下,住着一个心细缜密的魂。
昭仁见她不答,知道戳中了命脉,继而说道:“曲大人所做的一切,都符合一个权臣的作为,一切都只是为了得到我父皇的宠信,得到荣华富贵。曲大人,你求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你做什么刚正不阿的大青天呢!”
曲荃垂首不答。
昭仁摇着头缓缓走下座来,走到曲荃跟前,“曲大人年少金榜题名,雪冤案造冤案一路行来如履薄冰。”她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笑起来,“其实造冤案也只是本宫臆测,方才说寻到的证据,不过是骗曲大人的。大人心思缜密,行事严谨根本就寻不到什么破绽来。大人这般殚精竭虑的为自己谋划了数年,大江大浪都过去了,若是在阴沟里头翻船——”浅薄的朱唇贴上曲荃的耳畔,气息如毒蛇缠绕在耳廓上,吐出的字眼便是致命的毒液,“那可真叫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