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花轿嫁对狼(56)
“没没没有什么!”凌雪霁一慌,连说话都结巴起来。她站在一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突然往门边跑去,曲荃不知她抽什么风连忙跟上,门却在凌雪霁跑到跟前时自己响了。
凌雪霁原本只是因为脸颊滚烫想要开门凉快凉快,哪知道门外竟等了人,这下又把她吓了个结实。曲荃把她拉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意为安抚,转头对门外冷声道:“谁在门外?”
集锦的声音战战兢兢的传来,“大人,是我。”
“集锦?”曲荃长眉一蹙,带着些许疑惑打开门,竟真是集锦。在尚书府里除了曲老太君身边跟着的那个栗婆婆以外,就属集锦最懂礼数知进退,怎的今日比画眉那丫头还冒失?
集锦对着曲荃行了个万福,额上全是汗珠,此时天气虽已回暖,但也不至于走路出汗,想来定是有急事禀告。果不其然,集锦飞快的也对里头的夫人福完,忙道:“大人,菡师爷求见。”
“带路。”曲荃没有半点犹豫大步跨出,凌雪霁连忙跟了出来。曲荃定住转身,“天色不早了,你今天忙了一天,不困?”
凌雪霁咬紧嘴唇,用力点点头,“这么晚了菡师爷找你,肯定有重要的事情!”
曲荃凝视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柔声道:“再重要的事情,有我。”
凌雪霁连忙摇头,甚至是有点急了,“肯定是说案子啊,那个案子那么可怕,你又不会武,我要保护你啊!”
曲荃失笑,“有那么多金吾卫在,谁能……”说到此处她突然停住没有继续往下说,缓步走到那个瞪着两个铜铃似的眼珠子的人面前,抬手揉了揉发顶,“折腾了一宿,你该休息了。”
集锦听闻此言,突然又想起刚刚和画眉备沐浴热汤时聊得闲话,蓦然羞的低下头,凌雪霁见她这模样不解的歪歪头。
安抚完凌雪霁,曲荃转身对集锦道吩咐,“集锦,你留下服侍夫人,菡师爷人在哪,我自己去。”
“菡师爷就在大堂等候。”集锦答完,曲荃直接往大堂而去,留下一脸通红的集锦和满头雾水的被留下来的凌雪霁。凌雪霁见曲荃要走,忙上前要追,却被集锦一把捞了回去。
“夫人夫人,你今夜劳累,就让集锦帮你收拾下房间,美美睡一觉吧。”
“诶可是曲荃她——”
“夫人,这也是大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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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尚书府正门,绕过石屏行五十步便是大堂。菡宵没有去专门待客的秣陵秋榭,而直接在大堂等候可见他带来的信息十万火急。曲荃也正是知道这一点,离了寝屋就奔去大堂,果见菡宵在里头坐立不安。
“师爷,何事。”曲荃抚着门框边喘气边问他。
菡宵一见曲荃这般也没什么时间和她寒暄,开门见山道:“危岳雁连夜去弭罪司带史桩了,快与我去!”
“走!”曲荃连忙命人备马车,接着让人去通知刑部侍郎崔简前去刑部,拉着菡宵上马车前,又命人将此事告知她最得力的手下杭士程,这才揣着一颗忐忑的心上了马车,一路行来,只觉这金陵的路都颠簸了几分。
今夜的刑部,灯火通明,注定一场大戏鸣锣开场。曲荃独自一人下了马车,为保菡宵通风报信,就让他留在了马车里。曲荃迎着火光向危岳雁走来,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被火光一照,幽惘若血光。
危岳雁见到曲荃,一个弧度缓缓爬上嘴角。在她身后,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被人押着,一头青丝用一支木簪子简单束起一半,见到曲荃之后,黯然的目光一瞬间乍亮,却又极快的晦暗下去,清秀的面容难掩凄楚之色。
曲荃垂在身侧拳头一紧,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字眼,“危岳雁,公报私仇?”
“尚书大人此话怎讲?”危岳雁悠闲的抱臂在身前,玩味似的看着曲荃仿佛要吃人的脸色,她知道,此时的曲荃比山间最凶猛的豺狼虎豹还要危险。但,那也是被关在笼中的豺狼虎豹。
“危将军不是说,明日提审史桩么?怎的今夜就迫不及待了?”曲荃冷笑,“古之王者不欺四海,霸者不欺四邻。原来‘信’之一字于危将军而言,如烟云浮尘般渺不可寻。”
“一会儿不见,曲大人竟迂腐了这许多。”危岳雁感受到曲荃投来冰冷的目光,坦然与之回望,周遭烈火悉数蹦入二人眸中爆裂作响。“本将不是文人,在战场上待久了,只知兵贵神速。拖一个时辰就多一个时辰的隐患,拖一个晚上,甚至可能星辰变天,胜负易主。所以,本将只能先带人来将史桩拿下,以免夜长梦多哇。”
垂在身侧的拳头攒紧复又松开,曲荃一脸寒意倏然冰消雪融,春风过境一般笑的极致温柔,“本官断此案,是有圣上金口玉言。将军只不过拿的是辅助的口谕,捉人审案还需本官的准许。按照大夏律例,将军如此越权行事,该当何罪?”言落,她又将目光在左右威卫们的脸上一一扫过,“左右威卫知情却不加以劝阻,知法犯法,又该判以何罪?”
第六十九章君问归途
左右威卫闻言大惊,皆面面相觑。但总归碍于危岳雁在场,并不敢将内心忧患过于显在面上。危岳雁自然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却置若罔闻,只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看着曲荃幼稚可笑的挣扎。
“他们听命于我,该领的罪该受的罚,我危岳雁一力承担。只是若耽误了这一刻,怕是曲大人要背个‘私放逃犯’的罪名。”
“大言不惭。”曲荃冷笑,“那我倒是问问将军,倘若史桩不是真凶,将军你作何惩罚!”
危岳雁负手扬颌,“本将话已说清,曲大人莫要作无用的纠缠,眼下至关重要的是给史桩定罪。”
曲荃双眸一寒,“没凭没据定什么罪!”
危岳雁笑了。
“若我说,我已证据确凿呢?”
“什么!”仿佛支撑的力气一瞬全被抽走,曲荃直觉脊骨一道寒流窜上脑髓,直把人刺了个激灵。一种不祥的预感如起伏的海浪环肆周身,她尽力平复呼吸,勉强维持住身形,“什么证据。”
相比曲荃如临大敌,危岳雁倒是气定神闲的观看着她的反应,此时见她要证据,轻轻拂了几下掌,便有威卫将几个人带了上来,这几个人正好是一老一少一男一女,见这阵势都有点发怵,战战兢兢的被领着走到曲荃面前。
“金陵城百姓数以万计,但这几位,想必曲大人不会陌生吧。”危岳雁先是走到一个老妪跟前,“这位是住在女德坊的周婆婆,最初女德坊运尸的那辆马车,就是她租的,大人您最先审的也是她。”接着她又走到一个少年跟前,“这位是东城门扁鹊药庐的药徒,东城门的马车是他租的,大人您当时审他的时候还摔碎一盅好茶。”
危岳雁将那几人的情况再次复述一遍,她说一句,曲荃就这么冷着脸听一句。危岳雁每说一句,笑意就深一分,曲荃每听一句,脸色就冷一重。直到介绍完最后那个姑苏庙街租马车的十二岁小姑娘,曲荃的脸已经铁青,正欲开口,却被危岳雁截断。
“曲大人想必是要说,给他们丰厚报酬让他们租马车的是个蒙面人,如何能认定就是史桩,对不对?曲大人请看。”危岳雁接过一名威卫递上来的布囊,那布料极厚,不像是寻常人家用的棉麻,也不是丝绸,不知是何质地,有何作用。摊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四个小巧的缪琳瓶。“今日与曲大人别后,我便立刻派人将这几位证人一一请到府中盘问,果不出所料,那个蒙面人在交付他们大把银票和藏尸箱的同时,还给了一只装满化尸散的缪琳瓶。”
“我朝缪琳瓶并不罕见,但大多剔透无味,独这四只缪琳瓶上却有一股特殊气味。”危岳雁用手举着那个布囊来到曲荃面前,“曲大人不妨凑近闻闻,这个气味对于久居刑部的官吏应该都不会陌生。”
曲荃眸色彷如霜寒几度,让她跟个狗一样去闻证物?滑天下之大谬!勿需闻便知道,危岳雁指的气味,就是弥漫在弭罪司中各种秘药及用来炼药的炭火混合起来的味道,因为弭罪司有几种秘药主要效用就在气味上,故而这几种秘药的气味浓烈特殊,经久难散,会沉积在屋室中的器皿上,衣服上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这么一来,也恰恰证实了这蒙面人给的缪琳瓶是来自弭罪司。
“为保这珍贵易逝的物证留存久些,我还特意裁了御赐的贡料做囊,以做储藏之用。”危岳雁说完像是怕惊散了缪琳瓶上的气味,忙将布囊继续裹上。这也是在告诉曲荃,这物证就在她的手上,只要贡料不腐气味就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散,随时都可能出现在御前龙案上。
这些百姓都是金陵城左右街衙都有记录的本地民众,不太可能有胆子作伪证,气味来源太过特殊以至于不能作假,弭罪司这段时间行程有异,且能与犯案时间差不多对上的也只有史桩一人,再加上身为刑部弭罪司官吏的史桩行动交际均受限,结伙作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揭露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史桩就是这场连环血案的凶手。
“铁证如山。”危岳雁拍板定论。
“不。”曲荃极缓极缓的摇了摇头,“有漏洞。”
“漏洞在哪?”
“动机。”曲荃斩钉截铁,“史桩杀人,没有动机。”
“这个么——”危岳雁微微侧头,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侧颜,一撮青丝垂下,将原本就看不真切的眸光掩得更加晦涩。“待本将一审便知。”
夜近子时,刑部大门前火海连城,在场的每个人都有一种错觉,仿若置身于绮艳磅礴的鬼蜮妖城,振翼鸣啸的鸣蛇与豹身狞横的蛊雕缠斗的难舍难分。忽然龙光线掠闪天际,四周霎时间亮如白昼,夺目白光之中,不知是那鸣蛇刺了蛊雕的眼,还是蛊雕扼了鸣蛇的喉。白光闪过,高耸的城墙上不见了鸣蛇与蛊雕,只溅下一片猩红。
此时,突然传来一阵车轮响,竟是又来了两辆马车,从车上下来两位穿戴整齐的官吏快步行到曲荃跟前行礼,而后又对危岳雁行了一礼。
危岳雁转身便对左右威卫道:“见到两位刑部侍郎还不行礼?是想叫别人说十二卫的人不知礼数,再科一罪?”
左右威卫虽都是武人,不如文官那般苛求礼数周全,但是见到官阶比自己高的官吏自然是知道要行礼的。只是眼下这种情形,长脑子的都怕扫了自家将军的“兴致”,眼见身旁的人都在犹豫,谁也不敢当出头鸟。此时见危岳雁发话,这才齐齐向刚来的两位刑部侍郎行礼,声震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