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得太远了。”宴任起身示意保镖过来,“不知道是夫妻来吃饭吗?又不是谈生意。”
保镖把宴任的座椅调到祁棠旁边,祁棠仰头看着宴任重新坐下来,无言地看了看正在挪餐具的宴任,片刻后才问道,“你以前……不是,你好像没这样过?”
“之前在家里吃我们也没坐得这么远。”宴任重新坐下来,舒心地冲祁棠笑了笑,笑容稍微还能看得出他满意的意思,“现在在度假。”
纯正的特斯克菜很快被送了上来,陈志强身兼数职地翻译着厨师的话,时不时看一眼手机上的翻译器,又补充道,“不过因为考虑到我们可能无法习惯当地人的饮食传统,所以还安排了几道西餐。”
这个想法非常体贴,至少祁棠在第一口吃完鲨鱼肉后就微微变了脸色。
“太腥了?”宴任像是感官都长在祁棠身上一样,立刻看着祁棠问。
祁棠颔首,实在无法下咽地把鲨鱼肉吐出来。
宴任从餐盘里切下一角试试,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倒是祁棠喝着餐前酒安慰道,“就是体验一下,别计较了。”
祁棠的食欲恢复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重生前他总是食欲不振,现在虽然吃喝不多,但都保持着正常进食。不过这一口鲨鱼肉完全唤醒了祁棠的排斥感官,他把菜样都稍微尝了一下,一点进食的欲望都没有。
陈志强看他们都不吃,急急忙忙下楼催厨师做西餐了。
宴任的态度不算明显,但祁棠还是能轻易看出他的不满,就好像他的精心计划里出现了瑕疵,因为祁棠有边角的一点不舒服,所以他的心情就相当不愉快。
“就是来尝一下而已,别较真了。”祁棠伸手抚了一下宴任的手背,手就被宴任擒入掌心,“那么晚起,现在也不想吃。”
宴任看着他,眼底的色泽深沉,一语不发。
祁棠稍微靠过去一点,“以后还要一起旅游那么多次,你不可能事事追求完美。”
在高位已久,事事追求完美成功的宴总,总算雨过天晴,不追究了。
特斯克上菜的效率实在不快,等到西餐热气腾腾地端上来,太阳都已经明显地偏斜过去。这里渐渐在进入漫长的冬季,白昼的时间越来越短,街边的人声有些嘈杂,也有小孩在街上捏着雪奔跑。
西餐无功无过,总体而言并不如在星国或者U国的星级餐厅,但羊肉和鳕鱼都味道鲜甜,比当地菜不知道好了多少。
“回去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宴任坐上车,对祁棠道,“你想吃什么,我提前交代他们做。”
“不想吃了。”祁棠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车内的温度比外面高上不少,羽绒服上虽然没有碎雪,但冷温也像是在融化。
宴任没说话,祁棠扭头看向他的脸色,“你安排吧,我本来对吃的就兴趣一般,回去陪你吃几口,这样可以了?”
宴任深深看了他一眼,“嗯。”
亮丽的光影像是海水退潮,从天边渐次落下,夜晚不是降临,更像是蛋壳里雏鸟的细弱搏动,慢慢涌起。
交替间的明暗色彩把天穹团入雾霭般的深紫,遥远的冰冷雪岭上,金色渐褪成炽烈的橘红,又是橘粉,再是紫粉。融合的色彩里勾入浓稠云影,仿佛画布上没有涂料的底色。
偶尔经过即将封冻的河流,倒映的天光就仿佛流淌的油彩,带着结冻的块状感,向远方弯曲着离去。
等到抵达皇家大酒店附近,司机就慢慢停下了车。祁棠正翻看着新上的礼品,和宴任商量着回去的时候给爸妈带,他抬眸随意地看向窗外,看到和酒店相隔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怎么停在这里?”
宴任把手套给祁棠戴上,又替他扣好定位表,微微笑道,“今晚会有极光。”
雾气在车外蔓延,循着风的痕迹。
夜幕早已把灿烂的天色一点点吞入,余留着浅浅发白的微光。
“我们去看极光?”祁棠被宴任摆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他看着宴任把手套、帽子、定位表戴上,“不回酒店?”
“暂时不。”宴任伸手开门,对祁棠道,“接下来的路车没法开,下来吧。”
祁棠下了车,被冷空气狠狠一卷,立刻把羽绒服拢得很紧。
宴任把祁棠的围巾围得更紧了一些,才拥着他一起走,“看见极光了吗?”
“没有。”
宴任低低地笑了一声,因为背对着保镖所以祁棠也不会太抵抗,他埋头在祁棠的颊边亲了一口,指着斜后方道,“看看那里。”
祁棠转过脸,在略带湿气感的色泽里分辨出还不算清晰的极光。
那甚至称不上是极光,只是色彩的轻微变化,淡绿的虚影轻轻浅浅,像是无心的一撇摩挲。
“再等一等,我们先去看另外一个地方。”
当地的导游走在陈志强身边,陈志强走在他们前面,地势或高或低地起伏着,车的确开不来这种地方。
慢慢向下,海面的暗色里滚动着不大的声响,沙滩上矗立着尖锐的雾色石块,像是崎岖的怪物庞然站立。
“这是……”
“冰沙滩。”宴任低声道,“这里还不算旅游区,只有当地人会过来,这个时间点人也很少,观景的效果更好。”
走近了才看清这些远离海洋的巨大冰块,沙滩的色泽极深,因为光线不强看起来也就更加黑沉。这些被冷风打磨过的坚冰像是自沙滩里生长的尖锐风石,剔透如钻。
不明显的光亮在透明质地中冷冷折射,整片沙滩都被空旷而静谧的神秘感围拢起来。
陈志强还在和当地的导游说话,不过声音绕过冰块,越来越远。
雾气像是生灵,随着冷风悄悄奔跑,宴任抱着祁棠站了一会,祁棠听到宴任突然深缓地吸了口气,在他背后无声地回头示意。
“交代保镖什么?”
“我要单独的二人世界。”宴任又转过来,把祁棠从背后抱得更紧了一些,“冷不冷?”
“现在还好。”
“祁棠。”
祁棠看着深澜浮涌的海水,平淡地眨动眼睛,没有说话。
“你会愿意和我来这里,我既意外又不太意外。”
“什么意思?”
呼吸里泅入的冷气像是冰水打湿了鼻尖,呼气的热度在半空变成透明,融入极其干净的自然气息中。
宴任沉默了半晌,垂头在祁棠的耳际抵靠,“我觉得你不会答应,但我又觉得我们都结婚四年多了,你会跟我来。”
舌尖似乎不自觉地颤了一下,梗意很轻地撞在喉顶,祁棠安静无声。
“我们结婚的时候太仓促了,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宴任低沉的嗓音仿佛浸入风里,因为只是以彼此能够听清的音量缓声交流,所以又仿佛一种亲密无间的呢喃厮磨,“……而且我一直觉得很后悔。”
攥在宴任小臂上的力道骤然收了收,继而又松弛下来。
“你觉得很后悔?”祁棠微微偏过脸,低语般问道。
祁棠听到宴任叹息着的深沉笑声,“你觉得我在骗你,是不是?”
片刻后宴任继续道,“是安子晔太无耻,他提出那种意见,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答应他,我太着急了——”
——那时候的打击太多了,祁氏的问题,MH的失踪,安氏的条件,所有都接踵而来,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所以为的朋友,以逼迫的形式和家境向他求爱,再然后是同属于朋友的宴任,直接咬进他的腺体让一切板上钉钉。
“你就不无耻吗?”祁棠问。
他从来没问过宴任这个问题,在一切都被迫成型后他也没资格反悔,输家本来就没什么可以抗衡的本钱。就算是宴任无耻,那也是他的有求于人让宴任有了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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