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现在一样。
眼前的窗帘素色简洁,暖光在晕染中折下浅淡的曲影,掌间的冷汗微微发冷,路灯光影在车窗外仿佛交替般错落。
他全无知觉地拔腿奔上楼梯,他的亲人在哭。
廊道内一切都黑白分明,宛如被手术刀鲜明切裂,灭下的灯光,医生身上泅开的血迹,模糊的话语——
躺在那里的不应该是宴任,根本从一开始就弄错了。
祁棠这里久久没有回声,宴任屏息了一瞬,叹息道,“祁棠,我……”
“……没关系。”祁棠回神一样低语道,“没关系,你先处理,我去祁氏找你。”
宴任似乎因为这个答案而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才低声道,“好。”
佣人惊讶地看着这次半夜出门的祁先生没有特别着急,换好衣服喝了碗燕麦才从家里出发,司机一个电话被鲤鱼打挺地叫起,十几分钟后才等到祁棠出门。
“祁总。”
祁棠点头,“辛苦了,去祁氏。”
后座上的路灯灯光恍如夜泽般的水影,手机的亮色映在祁棠面上,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向祁棠,今天的祁总有种说不上来的不一样。
神色依然是疲惫的,眼下的青灰摩成困倦的痕迹。
白光在面上勾勒出轮廓吸睛的线条,眼睫垂下,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祁棠眼底薄薄的一线光亮。
但又不像是平日那种紧促的急迫——他的拳骨抵在颌边,甚至有种安适从容的意味。
滑动屏幕的祁棠突然抬起视线,“超速了吗?”
“是的。”
祁棠稍稍怔然,“别超速,正常到就好了。”
“好的。”司机应道,但还是因为一反常态的情况而忍不住问道,“祁总今晚去公司不是急事吗?”
“是急事。”祁棠撑抵在颊边的手放了下来,“但宴总已经先过去处理了,没关系。”
那种语调确实没有任何急迫,嗓音称得上是平淡甚至温缓的,在夜色中徐徐淌入耳鼓,仿佛是毫不经心的浅浅凉意。
洪田方巴巴地在公司楼下等他,一见面就开始道歉,“我不该再打最后那个电话的祁总——”
“没事,是我自己醒的,宴总已经给我静音了。”祁棠步入电梯,和洪田方一起上楼,“现在怎么样?”
“大概查清楚了。”洪田方面带愧色地说道,“资金周转的事情走漏了,之前那些人因为事故很紧张,估计是要闹事……”
祁氏的资金在这段时间确实为难,不过也没到那种地步,根据协约赔款的话一定会按期尽数付清,但显然有些人一方面是不安心,另一方面是根本就不想等。
等到事情发生,祁氏的股票再一次剧烈动荡,几年前的舆论沸沸扬扬压抑不止。
祁氏出事之后祁云昌的身体一直不好,最近又隐隐约约感觉到波动,压力倍至。
这几天祁云昌过劳在公司晕倒,祁棠几天都在医院和公司两头跑,昨天才在欧阳颜的压力下回家休息。
“宴总还在查是谁透露的。”洪田方的手拦了一下电梯门,微微欠身请祁棠出电梯,“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宴任在祁棠的办公室里站着,后背的线条宽阔利落,一手接打电话一手摁在腰胯边。他背对着祁棠,面向深夜里仍旧斑斓的星市,听到动静就侧过身来。
祁棠朝他稍一颔首,然后走到他的身边,靠在办公桌边等待。
凌晨接近三点,他喝了碗燕麦出发,现在胃里压着东西,人自然也没有起床的时候那么难受。
稍微推测一下应该是晚饭也没来得及吃,回来就倒头睡了。
能省则省的吃饭时间、休息时间都被省略,这是他结婚开头几年的不良习惯,伤了胃后期连胃口也变得一般。
祁棠看着宴任,宴任走到办公桌边,拿了张纸写道:再等一下
祁棠垂眸看了一眼,直起身朝门边的洪田方走去。宴任抬起的目光钉在祁棠身后,拿笔的指尖攥紧地顿了顿,又无声把笔放回桌面。
“祁总?”洪田方茫然地看着祁棠。
“给宴总倒点热水,看看有什么牛奶、燕麦或者粥弄一点。”
洪田方呆滞地看着祁棠,一副没听清楚的样子,“啊?”
祁棠莫名地看着他,“怎么了?”
“噢!”洪田方骤然回神,“我就去,您稍等!”
回过身的时候宴任的电话已经打完了,他把手机放在桌上,“我觉得基本上能确定是谁,就差最后……”
“是陈岳,他和我道过歉。”祁棠道,他看着宴任,“确认一下吧,陈岳最近是因为什么原因这么做。”
宴任看着祁棠,目光幽微地深邃起来。
办公室似乎被某种寂静异常地充斥了一瞬,向来不会要求任何协助的祁棠自然而然提出了要求,好像他们之间的隔阂突然变得透明——
“……我知道了。”宴任点了点头,垂眸在手机上查找片刻才问道,“是谁吵醒你了吗?”
“没有。”祁棠在办公椅上坐了下来,把安保系统拉进屏幕,“因为你出去了。”
宴任偏头看向祁棠,面上隐约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祁棠被他注视了片刻,扭过头来看着宴任,微微启唇似乎准备说些什么。
叩门的响动转移了祁棠的注意力,他让洪田方进门,洪田方把热气腾腾的牛奶燕麦端了进来,“宴总,祁总交代的,您先坐下来垫一垫吧。”
宴任少了几年磨砺,就连洪田方也能看出此刻的宴任实在是有点受宠若惊,坐在祁棠身边好像都有点恍惚了。
“安保那边安排下去了吗?”祁棠抬头看向洪田方。
“宴总已经安排了。”洪田方道,“跟警方也报备过了,现在就是……”
“嗯?”
洪田方踌躇地看了宴任一眼,祁棠示意他直接说。
“赔款那边,现在就是这个问题。”
祁棠扭头看向宴任,语气和神色似乎都微微有点惊讶,“宴总还没解决吗?”
在资金问题上祁棠从结婚以来就没再开过口,甚至也很忌讳在这方面开口。资金最开始关涉的就是他们的婚姻,这像是祁棠不能显露的伤口一样,一直以来都血肉模糊。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宴任不能提。
宴任震惊地看向祁棠,祁棠略显惊讶的面色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如同清澈的水泽里晃入浅淡的晨光。
笑意星星点点的,从眼尾、眼底、唇角糖霜般出现,在宴任的瞳孔中温凉地一烫。
像是他们之间不可能出现的,挠人又抓心的亲密玩笑。
祁棠收回目光,看向洪田方。
祁氏在深夜里非常安静,紧急召回的员工不算多,所以声响也并不大,仿佛巨大而安静的机械里,螺丝微弱的悄悄拧动。
洪田方游移半天的视线回到祁棠脸上,为宴总捏了一把汗的心跳还尚未降速。
他甚至都不敢确信向来寡淡的祁总,那唇角难辨的一点弧度,是不是真的在笑。
“那就交给宴总了,这件事。”
-
陈志强在接近天亮的时候急匆匆到达祁氏。
“陈岳的女友叫钟之雪,是韩家的私生女,和陈岳已经谈了很多年恋爱了。”陈志强站在祁棠和宴任面前说道,“前一段时间刚知道意外怀孕的事,韩家不想让陈岳进这个门,孩子也不打算要。”
祁棠静静听着陈志强说——这就是当时在安氏的晚宴里,陈岳和安子晔的对话,他平静总结道,“陈岳要这个孩子,也打算结婚。”
宴任看向他,似乎想要从祁棠的脸上找出被背叛后的情绪,以便他准备好措辞面对祁棠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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