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卡片好半天,联想到上次的卡片可能也暗藏玄机。不过反复确认后我发现那不过是张普通的白纸。我把两张谜语放在一处,除了内容、载体不同,字迹上就肉眼来看是相同的,既然这次的谜语携带着一个人死亡的信息,很难不叫我推测上次快递的谜题后同样隐匿一桩命案,那么谜语的作用是什么呢是其后有想叫我知道的隐蔽的信息么?伍季的这个谜语不难猜,我猜测是楼梯。结合他的死状看,不难想象他先被从楼梯上推下,之后才被挂在吊扇上。
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埃洛,他会作何反应?早上他就对现场充满好奇,没得到答案,现在这个时候也不知是否还感兴趣。
我试着在大脑描绘了他的回应——耸耸肩,满不在乎地笑着说:“酷,你可终于不用上班了。”我想要不要先报警,可这样一来警察必定先拉我去做笔录,待我回来后和刘致远的会面必定泡汤,下次不一定还能约得到,并且我也很难说出什么人、为什么寄这些照片给我,我自己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出于这种考量我决定采访后再报案,把刘致远的事情先处理掉。
周围已渐喧闹,一辆出租车驶过,我连忙将手一扬,把它叫住。可是尽管想将此事搁置稍后处理,不好的预感始终梗滞在我胸口,乘车时一直郁郁。
同刘致远定的时间在下午四点半至五点十五分,恰巧利用他在会议同饭局间的空隙,晚上六点三十分他另有贵客碰头,我必须得在更早结束访谈,留给他一定准备时间。
我如约到达他的住址按响门铃,架好设备后像模像样地采访,刘致远亦无所觉,话语间绕不开含蓄的自夸,我耐住性子跟他周旋一阵,才把话题引上他曾在高远任职的经历。他本来不觉得意外,表情纹丝未动,我假装无意间提到金梦福利院,他原本强作和蔼亲民的表情细微地僵硬下来,对我冷淡不少,想来是认定了我来者不善,勉强应对几句后礼貌地借口去洗手间,我不可能毫无顾忌地拦他,在其走后无趣地端起桌上给我的茶水,试图以此提起一点精神。
我等了一会儿,差点以为刘致远要不顾形象地临阵脱逃,突然听见从洗手间方向传来物体噼里啪啦掉落的杂乱声响,喊着刘致远的名字,迟迟得不到回忆,我在门外犹豫片刻,还是推开了门。
刘致远仰脸瘫倒在地,拼了命地拽开脖子上的某种东西,有个人跨坐在他身上,双手紧紧拉住一根细细的透明的丝线,刘致远的挣扎显而易见失了力气,腿脚无力地在地上蹬踹,那人维持手部发力的动作,半扭过身同我视线交接,无表情的脸上风过涟漪般现出笑容,愉快地问候:“下午好啊,亲爱的。”手上甚至还因为杀人动作施力,骨节青白、分明地凸起,杀手却轻快地向我问好。
我明明该冲上去阻止他,脚上仿佛却生了根,在门口一动不动,真奇怪。埃洛从刘致远身上起来,我的目光在四周逡巡,想找件趁手的物品做防御,他从刘致远的脖子上回收下凶器,在手上缠绕几圈放回裤子口袋,而后步步逼近,不慌不忙。一阵眩晕袭来,我急忙扶住门框稳住身形,身子顺着慢慢下滑,直到意识完全模糊,半睁半闭的视线中,我看见埃洛最终停在我面前,俯身观察我的眼睛,“好梦,我的美人。”他最后说,依旧油腔滑调的口气。
54、皮埃罗 13
我的头痛得要死。
连带手脚酸软、感官迟钝,像埋在土里一百年才苏醒过来,睁开眼睛但什么都看不见,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我睁眼太急,等了很久也没见恢复,这才意识到我是眼前给绑上一块布才什么也看不到的。随后知觉复苏过来,我确信自己是被绑架了。整个人惊人地无力,几乎无法自控,偶尔能听到车轮压过路面沙沙的声音,车身偶尔碾过碎石子晃动几下,我在间断的颠簸中装作没醒的样子,想先看埃洛是否会泄露点信息出来。
倘若要我猜测埃洛和刘致远的关系,两人身份、年龄、社会地位,几乎毫无交集,唯一的共同点只在金梦福利院。故事里不是经常有这种情节?主人公幼时遭到侵害,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只待好时机回来手刃仇人,只是这情节怪难套在埃洛身上,刘致远可能不是个好人,埃洛也不像正派角色。
只是可叹他们两个有过节,我却凭白倒了霉。
车身的每一次晃动使我的身体亦随之轻轻摇晃,一次轧过石头,我的头猛地往旁边倾去,出乎意料地撞上了比玻璃柔软得多的东西。埃洛用手挡在玻璃前接住了我。
“我想你该醒了。”
我继续装相。
“我知道你醒着。”
车子缓缓停下,狭窄的车厢内瞬间安静下来。
我犹豫要不要坐起身,埃洛似乎笃定我在醒着,吱吱摇下车窗,让风声灌进来,他的话语被稀释得空旷,“听。”他对我说。
我试着凝神,在旷野的气息中捕捉任何一个违和的动静,先是虫鸣,高亢、嘹亮,因为它就在我们身边,对听到其他细小的声音造成不小阻碍,不过我还是听到了,来自极遥远处、叫人怀疑是否真的听见了的细微的乐曲声,其中混合某种欢快而喑哑的乐器,是风琴还是口琴,我也分不清。
“演出开始了。”埃洛自言自语。
我没有接腔,他好像有要倾诉的话,不需要我来迎合自己就能说下去。“城里来了个马戏团,这些天我很想带你去看场马戏,你总是忙着搞些不重要的东西,错过真正的好事情。不过现在我们两个坐在这,就这么听一听也不错。”
“我在这儿几乎什么也听不着。”我诚实地说。
“或许吧,不过这里虽然看不见演出,却没有监控。”
埃洛在车斗里翻来翻去,摸出两条没拆封的口香糖问我要不要,我摇摇头,他拆开银色包装纸,把两条都丢进嘴里嚼起来。“嗳,亲爱的,你弄懂了寄给你的快递吗?”
“我看到了伍季死的照片。”不知道那算不算一桩信息。
“还记得那个谜语?”大概怕我没了印象,他又把那个无聊的谜语念了一遍,“上上下下,打个滚儿,却登到最高。”
“我猜是‘楼梯’。”
埃洛仿佛很高兴似的大大地笑起来,抓住我的手指去摸他嘴角翘起后的纹路。“对了。”
“杀他的理由?”
“事实上这本来该是你的活,我只是因为疼爱你才帮你做这么一桩的。”他见我只是直直地盯着他,叹了口气,耐心地跟我解释,“你不能在他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你来说说浪费是个什么意思。”
“你明明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是猜得到。我要是知道他想的所有事情,那么现在我还应该好好地躺在自己床上,而非这辆旧货车的驾驶室。
“因为他你把自己搞得这么忙,连出门的时间都没了。”
所有的跟埃洛提过的“工作忙碌”的时刻都涌上脑海。“你杀了一个人。”我说,“就因为他老是叫我加班?就因为这种事?”
“何必装模作样,”埃洛满脸无聊,“我们都知道没有人真的在乎。”
他妈的,就因为这种破事杀了人。我怎么可能相信。
“我在乎。”
埃洛审视着我,轻轻嗤笑一声。“继续编吧。圆滚滚的小蜜蜂,忙来忙去为狗熊采蜂蜜。亲爱的,假如好好试一把,你说不定会出落成枭鸟呢。”
埃洛的手掌很烫,始终抓着我的手指,很快我也薄薄出汗,“刘致远死了没有?”
“没人能再见到他。”埃洛说,“你一直没有问我某些问题。”
我知道他说的是哪些,有些步子我从没真正迈出。早该明白犹豫不决不会带来什么好结果。
“你在害怕。”埃洛幽幽说,“不管我怎么把你往前推,你总坚持保持距离,其实你所要做的只有问。我从没说过不肯告诉你。金梦福利院,刘致远,甚至你总是遇见的凶案,人们死去,或许你本可以阻止的,可是你没有。那我还怎么跟你说呢?看,明明你对他们漠不关心,就不要试着融入,或者盼着他们主动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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