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他闭嘴,自己静静地看起他从便利店买回的科普杂志。
埃洛粗鲁地拽着女人的头发把她往厨房拖,她惊惶沙哑地叫喊求我救她,我告诉埃洛:“她说不认识你。”
“谁说这是为了我了。”埃洛朝我歪歪头,“亲爱的,来帮个忙。”
我嫌恶地转过脸,继续盯着杂志。
“遗憾。”埃洛说。拖拽女人进了厨房。
撕心裂肺的惨叫,咳呛,腿咚咚地踢踹地板,咻咻的气管被割断后残破的呼吸,而后声音减弱,直到一点儿也听不见了。我将眼睛缓慢地眨了一眨,杂志翻到下一页,彩色照片上猪笼草的捕虫笼涨满雨水,一只虫子在笼缘探头探脑往里张望。
没多大会儿埃洛用手背擦着脸上溅的血点子走出,对我讲接下来一周食物都有着落了。
我骂他滚蛋去吧。
埃洛不知被触动哪个奇怪的按钮,咯咯笑说他开玩笑的,“我才不会叫你吃那么恶心的东西。”
说得跟你没逼我吃过其他恶心东西一样。
我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主意。“我可以帮你处理尸体。”
埃洛讶异地看着我,略微动摇一瞬,“不行,亲爱的。”他最后还是说,“你就乖乖待在这里。”
“我都要闷死了。”我说,“只要能让我出去一趟,我愿意帮忙。”
“那么就帮我这个忙,”埃洛给我理了理褶皱的领口,“帮忙在家等我回来。”
“那至少答应我一件事,”我取下手腕上的表,“这个坏了,你拿去把它修好。”
“我能再给你买一只。”
“只要这个。”我坚决地说,“我只戴用习惯的。你知道我的。”
“我当然知道。”埃洛温柔地说,“总是待在自己舒适圈的懒鬼。”
他没有拒绝。
埃洛一手各拉着尸体的一条胳膊往前拖,空不出手,便让我把手表塞进他的口袋,他身体向右微侧,而后却把左侧的口袋转向我。我凑近他时看见女人脖子两侧深邃破烂的伤口,仿佛是森红、巨大的嘴巴在咧嘴笑,其中深深地勒进一圈圈透明的细线。
“鱼线。”埃洛不无得意地解释,“很聪明,对吧。就这么一根细线,好用得不得了哩。”
“快走吧。”我催促道。
埃洛不管手中还握着死人手臂,侧头在我脸颊重重吻了一下,“我的小妻子,”他轻佻地说,“等我带着你修好的首饰回家。”
我在他肩上轻轻一推,他离了我,用指纹打开门锁,拽着那死去的女人拖沓地推门去了。
60、皮埃罗 19
浓厚的一场大雾笼罩住整个错落的城市,金色晨曦穿破云层,而后被潮湿粘稠的雾裹住。一只麻雀笨拙地掠过疾驰来的车辆,擦着车顶射进灰色的树丛中。我坐在公园长椅上,捧着一杯滚烫的咖啡,金冬树也捧了一杯站在我旁边。她穿了一件温暖的暗黄色毛呢大衣,单薄的长裤,脸蛋冻得通红,我告诉她穿得太少了,她却说冷一点要有助于保持敏锐。
我觉得好似许久未见到她,便这样向她坦言,她因为太冷把单手放进口袋,又跺跺脚,才说道:“因为我们是有挺久没见的了。”我们每说一句话都有白气呵散,实在是个寒冷的时节。
我们默默相对着想自己的事情,不着急开口,这种熟稔而亲密的感觉是我习惯了的,过了一阵子她说起自己这次的经历,说是差点给逮住,“他从我背后放枪子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心说不能够啊,我可不是为了被坏蛋打死后沉尸海底人间蒸发才来演这出碟中谍的。没道理我比走私贩子还短命。”
“幸好你跑掉了。”
“是啊。”她附和着。又沉默了一阵,她问:“上周四是你生日?”
“对。”
“抱歉我没赶上。”
“不用。反正也没几个人知道。”我啜了口咖啡,却被烫了舌头,不好吐出来只好强咽下去,一股热流烧过喉管。“你回来了就好。”
金冬树犹豫了一下,说:“虽然现在还有点早。”
“什么?”
“鉴于我每天找死少在办公室,你是我唯一还算熟悉的后辈了。”
“嗯。”我回答,“我知道。”
“不过小心一点也不算坏。”金冬树喃喃,掏出一直藏在口袋里的那只手递给我,“就当作是生日礼物吧。”
我不怎么戴表,也还是道了谢。
“不是普通的表……”金冬树解释道,“里面有个信号发射器,能追踪到你的实时位置,你未必用得上,不过……”
“你也有这种表么?”
金冬树点头,“我的是以前伍季送的。”我试着用一只手戴上手表,不知怎的总也扣不好,金冬树自己做事是很利落的,看不惯我慢腾腾的动作,帮我把表戴好,我看着她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鼻尖上散落着几点雀斑,这个景象让我感到很平静。她很快地扣上表带,问我松紧如何,我回答刚好。
“不能就这样算了么?”我不禁问她。放弃风险,选择一个她值得拥有的更简单顺利的人生。
她挑起一边眉毛,温和地说:“总要有人去做的。”
然后我们都不再说话了。
日头底下忽然贴地刮起一阵大风向我们席卷而来,雾气一瞬间被吹得流动四散,太阳短暂地露上一面,近处的树枝活了一般在凛冽的风中摇动狂舞,周围的一切变得极亮,亮到以至于带着回忆感。此刻我才发觉我在做梦,这一段仅是关于金冬树送表给我那天的回忆。当时她在卧底取材中受伤,刚出院上班。
11月10日 现在
我身子一晃,从睡梦中惊醒,我还坐在椅子上,埃洛戴着那双眼熟的耳机倚着厨房的门看我,手中捧着一份热狗。我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睡得正香的时候。”埃洛嚼着热狗说。
“表修好了么?”
埃洛审慎地望着我,用指头抹下嘴角沾上的沙拉酱,“亲爱的,你确定那玩意儿真不是别人送的?”
“瞎说,”我讲,“我自己买来戴惯了的。”
埃洛三两口解决剩下的食物,展颜一笑,“那就好,不然我可要吃醋哩。”
“所以,怎么样?”
“不太好修,”埃洛说,“有个零件缺货,得从工厂调,得两三天等。”
“那好吧。”反正我本也就只想把表送出去。我困在这里这么久,假如金冬树还活着,她一定会来找到我,要是不能,要么是这里信号不好,要么是埃洛对它做了手脚。看他的表现不像后者,否则大概不会同意我的要求。
“尸体,你怎么处理的?”
“石头,海里。”埃洛简单地描述,“饿了么?”
“我不吃生的。”我恹恹地说,“人类学会用火是有历史的。”
“好吧。”他说,给了我一份三文鱼寿司。
“米饭是熟的。”他假惺惺地告诉我。
总好过没有。只是我到底想不通,“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吃这种东西?”
“亲爱的,生食有助于你保持野性,不要太被外面那群‘文明人’同化了。”
他的话莫名和梦中金冬树的重合在一起。有点道理,我得说。但非常折磨人。
等我差不多吃完,他神神秘秘地把耳机戴在我的耳朵上,说是有惊喜。有时候他幼稚得像个青少年,我做好准备听到他从惊悚片的尖叫,或我永远欣赏不来的充满绝望哭嚎的音乐,但里面只传来模糊的两个人吵架的片段。一男一女,歇斯底里地指责对方的失职与缺席,没在重要的时刻陪在自己身边。
“这是什么?”
“你再听听看。”
模糊的声音清晰起来,争执仿佛发生在我的身边,而嗓音不详的熟悉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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