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的水花纷纷溅起,模糊了他的视线。
“哥哥,出何事了?”若非渺渺的声音响起,他恐怕真要睡过去了。
“我无事,并未受伤。”为了不让渺渺担心,他努力地打起了精神。
而后,他出了浴桶,将身体擦干,接着,穿上了云沁准备好的衣衫,再接着,打开门,对渺渺笑道:“我当真无事。”
他被渺渺扶上了床榻,苦笑道:“我这个当哥哥的,总是让你这个当妹妹的操心,对不住。”
“无妨,谁教你是我哥哥。”渺渺做了一个俏皮的鬼脸。
未多久,云沁带着一大夫来了,大夫亦是鲛人。
大夫为温祈诊过脉后,叹了口气:“逆天受孕,要平安生产怕是不易。”
温祈有气无力地道:“大夫,我要如何做方能平安生产?”
“你力所能及之事仅是将身体养好,至于是否能平安生产,便要看天意了。”大夫怜悯地道,“雄鲛产子前所未闻,你的夫君人在何处?教他做好为你收尸的准备罢。”
渺渺登时暴起,一把揪住了大夫的衣襟,凶狠地道:“你何故胡言乱语?”
大夫从容不迫地道:“老夫并未胡言乱语。”
温祈对于大夫所言并不意外,柔声道:“渺渺,将大夫松开罢。”
渺渺气不过,磨了磨牙,最终还是听话地将大夫松开了。
大夫抚平自己的衣襟,对温祈道:“老夫这便去煎安胎药。”
“多谢大夫。”温祈躺下身来,望着大夫的背影,于心中回道:我并无夫君。
他又向渺渺望去,倘使他当真难产而亡,便只能劳烦渺渺为他收尸了。
渺渺愤愤地道:“那江湖郎中满口胡言,哥哥勿要信他。”
温祈违心地道:“我自然不信他。”
“那便好。”渺渺于床榻边坐下,低声道,“哥哥你快些歇息罢,待安胎药煎好了,我再唤醒你。”
“嗯。”温祈阖上了双目。
须臾,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与母亲相对而坐,他告诉母亲自己已有心悦之人,并且怀上了身孕,母亲吃了一惊,久久不言,满目心疼。
不知多久后,他被渺渺唤醒了,混混沌沌地饮下一碗安胎药后,即刻睡了过去。
睡醒后,他想起一事,那日,他对丛霁动了情,生怕被丛霁发现,谎称自己发热了,杨太医为他煎了退热汤,他饮下后,丛霁亲手喂他吃蜜饯解苦。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见到丛霁,丛霁更不会再亲手喂他吃蜜饯解苦。
上一世,他饮了太多的汤药,早已不怕苦了,因丛霁的缘故,他竟变得怕苦了。
一日三碗安胎药,时日一长,他又变得不怕苦了。
一月过去,他努力将自己养胖了些,他的肚子已鼓起来了。
趁着外头风和日丽,他下了床榻,欲要舒展筋骨,尚未走出房间,竟然听得渺渺苦恼地道:“云沁,我该不该告诉哥哥?”
他又听得云沁道:“你告诉他作甚么?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难不成是丛霁出事了?
由于走得太急,他足下不慎一趔趄,幸而及时扶住了桌案,才未跌倒于地。
他缓了口气,到了渺渺面前,质问道:“渺渺,你有何事隐瞒于我?”
渺渺愕然地道:“哥哥,你不是睡着了么?”
温祈厉声道:“渺渺,告诉我你有何事隐瞒于我?”
哥哥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过话,渺渺满腹委屈,瘪了瘪嘴,坦白道:“近一月,周楚势如破竹,连取南晋一十一座城池,那暴君为了挽回颓势,提振军心,已于昨日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纵然丛霁武艺高强,但刀剑无眼……
温祈不敢再想,喃喃自语地道:“陛下定能凯旋。”
陛下若不能凯旋,照陛下的性子定不愿败走,孩子们许要失去父皇了……
渺渺凝视着面色煞白的温祈,担忧地道:“哥哥,你还好么?”
“抱歉,哥哥不该凶你。”温祈揉着渺渺的发丝道,“哥哥很好。”
次日,他一转醒,便问渺渺:“可有任何关于陛下的音信?”
“那暴君前日方才启程,要赶到战场至少得七日。”渺渺宽慰道,“那暴君必不会以身犯险,大抵是坐镇后方,指挥三军,哥哥勿要害怕。”
“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温祈垂下双目,望着自己的肚子道,“你们放心罢,你们的父皇定会平安归来。”
事与愿违,半月后,他竟是得到了丛霁心口中箭,性命垂危的噩耗。
当时,他堪堪从摊主手中接过一只热气腾腾的虾饼,指尖滚烫,差点将虾饼扔了。
丛霁不会再为他将虾饼吹凉,他只能自己将虾饼吹凉。
而渺渺正在为温祁腹中的双胎挑选衣料子,忽闻噩耗,她慌忙从绸缎铺子冲了出来。
温祈猝然被渺渺扶住了,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然摇摇欲坠,且自己手中已然空无一物,他尚未入口的虾饼不知所踪。
他怔了怔,随即扬起唇角,粲然一笑:“陛下定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渺渺扫了一眼沾满了尘埃,摔得不成样子的虾饼,附和道:“哥哥所言极是。”
第85章
五月初八,由于温祈不见踪影,丛霁连双目都未阖过,一直在宫外找寻温祈,时至破晓,他方才返回宫中,沐浴更衣。
这一整夜,他统共搜查了一百二十一户人家,然而,全无温祈的踪迹。
所有百姓见得他俱是双股战战,生怕行差踏错,被他凌迟处死。
他之所作所为使得百姓人心惶惶,怨声载道,进一步坐实了他暴君的恶名。
他顾不上这许多,一心只想寻到温祈。
又三日,五月十一,他依然未能寻到温祈。
京城各大要道已然被封死,每一户人家皆已被搜查过,连无人居住的宅院都未放过。
温祈好似凭空消失了。
究竟是温祈的藏身之所过于隐秘,亦或是温祈早已出京城了?
以防万一,他命侍卫再度逐门逐户搜了一遍,甚至还在京城内处处张贴告示,重金悬赏温祈。
又两日,五月十三,侍卫几乎已将京城掘地三尺,却并未找到半点有关温祁的蛛丝马迹。
丛霁不得不怀疑温祈已从水道游出京城,可温祈因身怀有孕,且过于消瘦,以致于身体孱弱,水道又长,温祈如何能支撑得住?
纵然温祈顺利地出了京城,但温祈乃是鲛人,甚是扎眼,极易被当作奇珍异玩,该当如何谋生?
难不成有人接应温祈?
难不成温祈已落入恶徒之手?
若是前者,温祈目前必定安然无恙,待生产那日,温祈会如何?若是后者,温祈怕是……
他心急如焚,日日惦念着温祈,素日除了上早朝,处理政务,便是出宫去寻温祈。
温祈失踪整整五日,他整整五日未眠,双目熬出了密密麻麻的血丝,犹如以食人为生的怪物。
他变得暴躁且易怒,京城内风声鹤唳,朝堂上人人自危,唯恐一时不慎惹祸上身。
唯独身处于丹泉殿之时,他会变得沉默且忧伤。
温祈分明已经离开丹泉殿了,有时候,他却认为温祈从未离开过,还会温柔地将自己所想说与温祈听:“温祈,朕钦点你为状元,并非徇私,而是真心实意地认为你之文章胜过榜眼与探花。”
“温祈,朕为你断了袖,朕心悦于你。”
“温祈,朕骗了你,朕其实并无三千后宫。”
“温祈,除你之外,朕未曾与人云雨过。”
“温祈,朕从未嫌弃过你,更从未觉得你的身体很是恶心。”
“温祈,你那处销魂蚀骨,朕是为了斩断你对朕的心思,才会道你那处不及女子。”
“温祈,朕不准你诋毁自己生性淫/荡。”
“温祈,朕身中奇毒,许会杀尽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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