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死了,淑妃虽是得益者,但同时亦有其他得益者。
他顺着乳娘所提供的线索,彻查此事,以免打草惊蛇,耗时良久。
乳娘所言不假,指使者确是淑妃,然而,他明白父皇色令智昏,定不会为他做主。
他念在乳娘喂养之恩,与乳娘一般,将珠钗刺入乳娘的后心,便令将乳娘送回了家,至于乳娘究竟是生是死,他并不知晓。
他收起思绪,望向温祈,温祈正委屈巴巴地抱着鲛尾缩于浴桶一角。
他希望被天下人所惧怕,这样便无人敢伤他。
这醉了酒的温祈却并未惧怕于他,反是满目委屈,仿若他合该被温祈揽着脖颈一般。
“小醉鱼。”他点了点温祈的额头,命内侍撤下膳食,去取兵书来。
相邻的周楚近日蠢蠢欲动,这一两年内必有一战。
内侍点了灯,灯火摇曳,为温祈苍白的面孔染上了一层昏黄。
丛霁坐于温祈身畔,一面研读着兵书,一面忧心着战事。
他自认是个暴君,并非昏君,做不得割地赔款求饶之事,祖上基业断不能毁于他手。
但周楚兵强马壮,不好对付。
他早已命手下大将招兵买马,好生操练,更是亲手杀了三个受不得苦练,抱怨连天的刺头。
——三个刺头分别是一四品武将及其两个副手,那武将仗着自己颇得军心,怂恿士兵罢练。
他不再想,专心致志地研读兵书,直至子时,他方才放下兵书,站起身来。
那温祈早已睡熟了,瞧起来可怜可爱。
他端详了温祈片刻,径直往寝宫去了。
眼下堪堪入秋,秋老虎威力正盛,白日闷热,夜间才有秋意。
他踽踽独行,途径白露殿之时,一声尖锐的叫声钻入了他耳中。
居于白露殿者乃是他同父同母的皇妹,因其喜爱“露从今夜白”这句诗,又因其名中含有“露”字,他才将这宫殿改名为“白露殿”。
他放心不下,他抬足踏入白露殿,白露殿的奴仆纷纷跪了一地:“拜见陛下。”
他又往里走了些,直抵卧房。
他那皇妹丛露蜷缩于床尾,发丝凌乱。
丛露自然识得皇兄的足音,仰起首来,与幼时一样道:“皇兄,抱抱。”
他拂开丛露面上的乱发,进而伸手将其揽入了怀中。
乱发既去,丛露的容貌暴露无遗,原本以京城第一美人而闻名于天下的丛露而今却是可怖得紧。
丛露的面孔无一块好肉,满是伤痕。
丛露十三岁那年,被那淑妃做主嫁予章家长子,章家祖上曾显赫过,章家长子亦继承了爵位,享用朝廷俸禄,但其人却是十足的泼皮无赖,其原配更是因为床笫之事不合其意,而被其一刀捅死了。
丛露自是不愿,却硬生生地被押上了花轿。
为免受辱又丧命,丛露用自己发间的金步摇生生地划破了自己的面孔。
一下得花轿,她便掀开了自己的红盖头,满面鲜血的新嫁娘吓得在场的宾客四散,新郎官还以为是恶鬼索命,居然失禁了。
丛露如愿被送回了宫中,淑妃示意太医署不得为丛露医治。
当时的丛霁无能为力,于太医署前哭求,无人理会。
丛露烧了整整五日,虽然捡回了性命,容貌却与罗刹无异,连一双眼睛都无法全然睁开。
这之后,丛露的精神便不太稳定。
丛霁登上皇位后,请太医为丛露医治,未料想,一众太医束手无策,更有太医直指丛露当年所用的金步摇淬了毒。
由于时日久远,金步摇又不知所踪,无人知晓这毒药到底为何。
丛霁震怒,欲要将太医全数杀了出气,但于行刑前,寻回了理智,命近侍快马加鞭赶至法场,收回了皇命。
此后,他又广招天下名医为丛露医治,可惜无果。
他深觉是自己无能,才令丛露受罪,将淑妃及其子鞭尸了一番,与此同时,他不由后悔自己不该一登基便杀了淑妃,不然,兴许能从淑妃口中问出毒名。
——丛露的婚事乃是淑妃一手操办的,金步摇淬毒一事即便并非淑妃所为,亦与淑妃脱不了干系。
作为惩罚,他在自己左臂上划了一刀且任凭血液流淌,不作医治。
再之后,他令心腹遍寻名医,丛露的伤痕却只较最初好了些许。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将丛露哄睡后,又怕丛露惊醒,索性在丛露床榻前坐了一夜。
上朝前一炷香,他才回了寝宫沐浴,洗漱,换上朝服。
当他坐于庙堂之上,俯视着众臣,他不出意外地起了嗜杀之心。
为了不错杀贤良,他向来不会当朝杀人,而是将想杀之人下狱,留予自己反悔的机会。
他抿了抿薄唇,将说话不中听的中书令下了狱,才觉得舒坦些。
因他暴虐成性,无人敢为这中书令求情,他令众臣继续上奏,亦无人敢出列。
他唇角噙着冷笑,拂袖而去。
第112章
丛霁尚不满足,得寸进尺地道:“不若朕与梓童依照着龙阳艳情话本所述实践一番?”
温祈曾有一段时间陷入了自厌自弃,那时他卑微至极,只想自丛霁那求得一夜良宵。
为此,他好生研读过龙阳艳情话本,其中的内容大多不堪入目,有种类繁多的器具,有各种各样的兽类,有多人一同厮混……
他思忖了一番,严肃地道:“我可应允陛下,但我有四项条件,望陛下能做到。”
丛霁亦严肃地道:“梓童大可直言,朕定会为梓童做到。”
“其一……”温祈难以启齿,他顿了顿,将面孔埋于丛霁怀中,不让丛霁看到半点,良久才道,“其一,我不喜任何器具,陛下不可用;其二,我不喜虎、马、羊之类的兽类,陛下不可效仿;其三,我之床笫仅能有陛下一人,陛下不可召他人来;其四,我不愿于大庭广众之下与陛下做亲密之事,陛下不可强迫我。”
丛霁怔了怔,撩起温祈的发丝,亲吻着裸/露出来的柔软后颈道:“梓童涉猎甚广。”
温祈闷声道:“我原想从中学些引诱陛下的法子,未想到,全不奏效。”
“对不住。”丛霁叹了口气。
温祈猛然仰起首来,凝望着丛霁道:“陛下可能做到?”
丛霁慢条斯理地附上了温祈的耳孔,探舌而入,半晌才道:“梓童莫不是已迫不及待了?”
温祈软着嗓子道:“我自意识到自己心悦于陛下起,便已迫不及待了。”
丛霁掐住了温祈精致的下颌,理所当然地道:“梓童已为朕所独占,朕断不会将梓童分予器具、兽类、旁人,更不会允许梓童被任何人多看到一寸肌肤。”
“那我便应允陛下了,要如何实践都由陛下。”温祈满面生红,宛若上了一层胭脂,眼波似水,层层荡漾着。
丛霁情不自禁地道:“梓童不似鲛人,更似话本中,勾引落魄书生,以食其精魄的狐妖。”
“我若是狐妖,便食尽陛下之精魄,教陛下与我融为一体。”温祈做出一副狐媚模样,一把提起丛霁的衣襟,朝丛霁面上吹了口气,继而掐着嗓子道,“小女子深闺寂寞,公子能否陪伴小女子?小女子定会以身相许,报答公子。”
丛霁疑惑地道:“为何狐妖是雌狐,而非雄狐?”
温祈解释道:“我所看过的关于狐妖的话本中,狐妖皆是雌狐,并无雄狐。”
丛霁猜测道:“许是写话本者皆是男子,且并非断袖之故?”
“应是如此罢。”温祈听见朔风呼啸,窗枢被吹得瑟瑟作响,掀开床帘,放眼一望,外头竟又落雪了。
他们尚在北地,北地多雪,看这雪势恐怕待明日便赶不得路了。
他忧心忡忡地望向丛霁:“我们还是马上出发赶路罢,以免被困于这客栈。”
丛霁明白温祈的忧虑,柔声道:“无妨,朕临行前,命二十万大军镇守京城,定不会生变。”
温祈蹙眉道:“我害怕自己成为陛下的负累,陛下原本无需离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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