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秋的德春班继承于他的京剧师父,已经故去的京剧名角儿黄少锦,据说黄少锦在世时,十分瞧不上自己这个徒弟,多有打压责骂,所以对黄少锦去世后竟把戏班传给白落秋,很多抱着占便宜心理的人都难以置信。
但就算他们再不愿意相信,白落秋也拿着黄少锦的遗嘱,一手把持住整个戏班,大放异彩,很快成为超越黄少锦的一代名角。
现在的德春班,比起七年前白落秋刚继承的那个戏班,身价早已翻了几倍,这都是白落秋作为京城第一名旦的功劳。
因而这些“老人”们只敢私下抱怨议论,编排白落秋,要真让他们有点骨气离开德春班,可没人舍得。
听到李富的名字,提醒伙计注意的另一个人也呸了一口。
“要我说李富可真不是个东西,上个月老王头不过偷了十几块银圆的帐,好歹在班子里待了这么多年,班主生气要赶他走,李富居然一声都没劝。不就是记恨当年老王头管月钱,因为放贷晚给了他几天,让他老婆受不了跟人跑了吗?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想娶富商看上的姨太太。”
“可不是,好在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他那个没福气的儿子估计早就死了,这都是不积阴德的下场。”
“咱们这么急急忙忙回汉口,估计也是李富催着班主,要回去找儿子呢。呵,真以为自己儿子多厉害,这么冷的天被流匪劫走,能从狗嘴里找出几块好骨头就不错了!”
“这也说不定,和他一起不见的不还有班主去年带回来的哑巴阿颜吗?那小模样长的,诶呦,李泉要是机灵点,把他卖了换钱,估计够撑一阵子了。反正白落秋这一年根本就没管过这个徒弟,谁知道养来是干什么用的,丢了也没人怪罪。”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老班主当年养白落秋,不也是为了——”
“咳咳。”
一阵咳嗽声从不远处传来,正说的起劲的两人后背一僵,转头看去,赫然是他们刚才正在编排辱骂的李富。
“箱子都装好了?班主在催,手脚麻利点。”李富拢着袖子吩咐,看不出到底有没有听见他们方才的对话。
“马上好,马上好!”
两个伙计可不敢当着李富的面乱说,纷纷手忙脚乱继续干活,李富看着他们摇摇头,转头走向车队中间的大马车。
“天气太冷,你的寒病一直没好,把手炉抱稳点。”
“知道了,啰嗦。”白落秋口中抱怨着,手上却从善如流地将手炉往怀里拢了拢,“怎么脸色不好,计小六那几个人又说什么片汤话了?”
“都是老话,这么多年早就听惯了。”
“我当初是以给黄少锦养老送终的名号继承的班子,在京中盯着的人太多,不能心急露马脚,没办法把这些东西一口气全收拾了,到现在还留了几个有贼心没贼胆的。”白落秋笑笑,语气淡漠,“趁这次到汉口,全都收拾干净吧。”
“你有你的道理,我一直放心。”李富点头,他这些年看着白落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地位,对眼前人的手腕十分了解。
“那就是在担心李泉了。”白落秋垂下目光,叹了口气,“还有阿颜,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李泉那小子虽然机灵,但毕竟年纪轻没担过事;阿颜来戏班时就得了失魂症,过往种种一概不知,还不爱与人言语……这两个孩子丢在汉口,我实在不安心啊。”李富说出心中的担忧。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也只能快些回汉口做打算。”白落秋摇头,“而且谢颜……他家的人,没那么容易死的。”
“希望吧。”李富只能以此安慰自己,“我们到汉口之后,就去拜见方巡阅请他帮忙找人,不过……”
李富突然想起什么,声音一顿。
“说。”白落秋把玩着怀中手炉精致的花纹。
“我一直没敢问,之前不是没有剧院请你去汉口唱戏,但不论给多少包银你都没答应,我知道你是不想见着那个人,所以从来不劝,但这次你怎么突然同意去了?”
“见哪个人?他和我还有什么关系吗?”白落秋淡淡一笑,“就算真的见着了,他已娶妻生子,我也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小戏子,不过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罢了。”
“原先不去,是怕麻烦,为了些银子不至于。”
“至于现在——”
白落秋把手炉放在一边,看向车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雒龙生托付的木盒,“阿富,繁华恨里上官婉儿获罪黥面,在刑场上念了一首诗,你记得是什么吗?”
“什么?”李富没反应过来。
“慢慢想,这个不急,外面好像来了人,你先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白落秋没有回答,掀起车帘向外看了一眼。
“来人了?我去看看。”李富皱眉,离开马车,老远就看见几个应该是雒龙生府上的人站在院门口。
“何管家,您这是?”李富迎上去。
“李管事好,我奉我家巡阅之命来给你们送行,巡阅早上起不来,还请你们见谅。”何管家笑呵呵的拱了拱手。
“您这话说的,实在是太客气了。”李富赶紧推脱,他哪里敢上杆子怪罪雒龙生,再出名的名角儿在实权在握的一方巡阅面前也是弱势,人家客气给点面子,他们可不能蹬墙上瓦。
“那我就住德春班一路顺风,财源广进了,对了李管事,我这里还有点私事想拜托你们。”客套完毕,何管家笑着指了指身后。
“我有一家远方亲戚是做商行的,他打算去汉口做生意,想先派儿子探探路,但山高路远的不放心,不知您能不能行个方便,带上他们两个人一起去汉口?”
李富顺着何管家的手看去,只见那里站了两个面生的年轻人,为首的那位人高马大,长得十分端正帅气,大概是何管家口中的少爷;后面跟着的则应该是一位掌柜,也是一脸学问。
“这位是韦家五少爷,后面是他家的刘掌柜。”何管家笑着介绍,趁身边无人注意,低声又道,“白老板见过韦家老爷,相谈甚欢,想来不会介意顺路带少爷一起南下的。”
李富听懂了何管家的暗示,目光一凝,看向韦家少爷的眼神变得慎重,下一秒又全部收起。
“既然何管家开口了,我也不好推辞,不过五少爷的车马可得自己准备,一应路费也得自负,我们只负责带他们同行。”
“这是自然。”何管家拍拍手,早就有人带着车马等在门外,得到允许后和德春班的人对接。
李泉看着那位“韦五少爷”走向白落秋所在的马车,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从一年前白落秋突然从城墙下带回一个有失魂症的少年开始,到他反常地答应湖广巡阅的邀请前往汉口,路上被劫被迫来到兰州,再到如今这位身份成谜的五少爷出现……德春班似乎被一双无形的手推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成为各方势力牵扯的媒介。
而白落秋本人像是早就料到了这点,甚至主动将自己推向漩涡的更深处!
李富心头一凛,他终于想起了白落秋方才所言的,繁华恨中上官婉儿在刑场上念白的那首诗是什么。
“十六华年似水波,看尽人间离愁绰。
利针黥面心不悔,位卑未敢忘忧国。”
位卑未敢忘忧国!
李富深深吸了口气,压下颤抖的双手,继续催院里东倒西歪哈欠连天的戏班伙计干活。
这些人永远不知道,就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有的人有着怎样与他们截然不同的人生抱负,有的人打算不惜生命去做些什么。
这是苍鹰与家禽的天差地别。
“手脚再麻利点,七点我们就要出城,不然赶不上水路的船了!”
……
当德春班的车队终于走出兰州城时,尚且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与原主记忆里十分模糊的师父见面,并得到一个惊天秘密的谢颜也离开了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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