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耀眼神重新落在蒋泰身上:“你不想听吗?”
蒋泰又翻了眼白,但呼吸的节奏明显加快,他是听得到的。
“妈妈真的有点疯了,你们开始疯狂的嫌弃她。只有爸爸愿意安慰她,陪伴她,给她买花、看画展,不把她当个疯子。”
“蒋家怎么会有疯子呢?你们想弄走她,被爸爸阻拦。你明明知道绑匪要实施绑架,也只是支开了爸爸。可你被老天算计了,我那天忘记带作业,被罚了,一气之下跑出学校,爸爸来接我,我们一起回了家,都被绑走了。”
“你看,老天爷都觉得,你不配拥有爸爸那样的儿子,把他从你身边收走了。”
“自我懂事,就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不让我叫他爸爸,为什么我不能恨你,为什么妈妈总要带我去你那里?”
阿耀靠在他耳边:“为什么呢?”
他眼神锋利如刀刃,在彻白灯光下,闪着寒意。
蒋泰皱皱巴巴的眼皮下,眼珠蠕动,撑开一条缝隙,留出一滴浑浊的泪。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阿耀用手绢摸掉那滴泪,“我根本没有再次失忆,什么都记得。我记得,沈悬是我大哥,我的爱人,要与我共度一生的人。”
“我之所以……要骗你,要留在这里,就是在等今天,等蒋家分崩离析。告诉你,你困不住我的。”
蒋泰呼吸粗重,不停翻白眼,手指抠住床边轻微抽出。
阿耀把他干如枯木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再用束具绑在护栏上。
他垂着眼,慢条斯理干着这一切:“只有让你们都不痛快,我才能痛快。阿公,老天待你不薄,前有爸爸那么好的儿子,后有我,为你送葬。只可惜,你看不到以后的蒋家,是什么样子了。”
蒋泰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不大的一声惨叫,好像撞在礁石上的灰背鸥,头破血流。
阿耀躬身,俯在他耳边,面无表情说了最后一句话:“父亲,我恨你。”
蒋泰再也发不出声音,身体极度僵直,再猛然一松,软得像一滩烂肉,抖了抖。
仪器尖锐的嗡鸣,从四面八方涌来。
走廊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医生、护士扑过来,又是一轮争分夺秒的抢救。
阿耀背对病床,听见身后电击倒计时的鸣叫,闭上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蒋泰再续了口气,也只剩苟延残喘。
医生委婉询问,是不是还有亲人要见,让他们抓紧时间。
对于年龄大的老人,一切抢救都是残忍的惩罚,毫无尊严,何必折磨。
阿耀平静且冷漠,说道:“他是我阿公,我舍不得他走。”
他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却没有在抢救室里,再停留一秒。
而是在别处,见了蒋泰的遗嘱律师。
他抽掉附加声明,当着律师面,点燃,烧得精光。
并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们:“做得真一点,装得像一点。”
烧掉的那张待签声明,是有关沈悬和沈家的。
继承条件,要求阿耀签署声明,表示即便恢复记忆,也不能与沈家、沈悬有牵连,包括不限于,商业合作、家族合作、联姻等等。
声明签署即公开,违反则剥夺全部继承权利,由家族基金、蒋天申共同监督。
私人医院里,蒋泰已不能睁眼,气息微弱,血压逐渐下降。
医生告诉卓美珊,人差不多要走了,是否请阿耀回来。
卓美珊没说话,无声地拒绝了。
而被亲爹算计、欺辱的蒋天申,更是连最后一面,都不肯来见。
卓美珊没有放蒋家亲戚进来,蒋泰生前并不喜欢他们。
她能做的最后一件是,就是让蒋泰安安静静离去。
午夜时分,卓美珊支着额头,困倦地靠在椅子里,累而没有睡意。
突然,抢救室电子门打开,发出“嘟嘟”的声。
病床四周拉紧帘子,看不到外面。
卓美珊以为是阿耀返回:“是阿耀吗?”
没有人回答,却传来门落锁的声音。
卓美珊警觉,站起身拉开帘布。
外面站着一位医生,穿着整齐的白大褂,戴着眼镜和遮挡半张脸的口罩,胸口别着笔,衬衣领子仔细压在里面。
卓美珊觉得他身形有些眼熟,边思索边问:“你有什么事吗?”
医生没说话,又向前走几步,站在病床尾,就这样看着她。
卓美珊直视那双眼睛,在里面看见了怒火:“蒋荣……”
她没有发出太多的声音,就被掐着脖子,捂住嘴。
蒋荣的手很重,丝毫没有怜香惜玉。
他腾出手扯下口罩:“你真贱,和我一样,是一辈子被人利用的贱人!”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阿耀日记:
我要跟大哥结婚!李飞光快送份子钱!(▼ヘ▼#)
92 第 92 章
风雪夜归人
蒋荣把卓美珊拽到病床前, 单手拉上帘子。
空间骤然封闭,仪器“滴滴”的声音,敲打凝固的空气。
“蒋荣, 你要什么?你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不跟我的人走?”卓美珊手腕被钳在身后,视线无意中瞟到呼叫铃。
蒋荣随着她的视线而动, 猛然掐起她的下巴:“为什么?一次一次骗我, 是不是很爽?”
卓美珊哑口无言,眨了眨眼:“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 没有人会跟一条狗,一条丧家之犬道歉的。”蒋荣像被开水烫到, 甩开她的脸。
卓美珊沉住气:“无论如何, 你不能待在这里,我送你走。蒋荣, 一切都结束了, 你……”
“你说结束就结束了!”蒋荣的手指, 指着半死不活的蒋泰的脑袋, “你和他一个样, 我以为你们、你们至少是有那么一点爱我的。可是我错了, 我错了啊。”
卓美珊闭嘴,知道此时多说多错, 他已钻进牛角尖。
可她还是担心地看一眼大门, 祈祷着不要有人进来, 让她有时间化解刺猬一样的人。
蒋荣也不知几天没睡觉,眼睛里满是血丝, 眼角猩红。
他将卓美珊的小动作收入眼底。
他知道, 永远都赢不了卓美珊, 毕竟现实如此, 他是那个先爱的人,多爱的人,注定不得好死。
“你想叫人来抓我?”蒋荣破罐子破摔,“我敢来,就没有想走。”
他把卓美珊搡进椅子里,转身看着毫无声息的蒋泰。
要不是监护仪里,心脏跳动的线条,任谁都会以为,这是具尸体。
“还好,还活着。”蒋荣笑了,嘴唇干枯,撇开个哭一般的弧度。
卓美珊突然意识到什么:“蒋荣!他是你阿公,他已经要死了!”
说话间,蒋荣的手,在床边胡乱抓了一把。
那些粗细长短不一的管子、导线,被他捏在手里。
“他毁了我们每一个人,凭什么、凭什么可以寿终正寝?!”蒋荣如恶鬼般咆哮,“他就应该死于非命,死无全尸!”
卓美珊起身扑过去,被他一脚踹到床尾。
“蒋荣,为个死人,搭上自己值得吗?!!”卓美珊撞坐在床边,哀求道,“他马上就死了,可你还年轻啊!”
蒋荣再也不信她的话:“闭嘴,你还在为他说话,你还在维护他,你还在为他骗我!骗我!”
“蒋荣,我没有,你相信我。这次……”卓美珊突然瞪大眼睛。
蒋荣就这样,一脸愤恨地看着她,扯掉手中管线。
几乎同时,全部仪器开始尖叫,空袭警报般。
卓美珊从床边滑坐在地板上,半张着嘴,僵硬震惊地看着一切。
走廊传来纷乱脚步声,急救室电子门被紧急打开。
蒋荣只抬头看一眼,淡定得仿佛在修理,家中坏掉的网线。
他的眼神,回到卓美珊脸上:“阿姐,我恨你。”
紧接着,他抓着输液通道的手,用力握紧,发狠似的向上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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