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北方被避之而不及,可詹大将军不是把匈奴打下来了吗,现在匈奴都不存在了,国境线也往北推了将近四百五十里,长城以内,已经很安全了。
就这样,北方医学发展的特别快,后来竟然在名气上还超过了南方的四大派,留下的人,以及他们的徒弟,自己又发展了几个小派,一开始没人注意到,等注意到的时候,人们才愕然发现,与其说这是一个学医的地方,不如说这是一个传教的地方,入此派者,不信神、不宣扬来世、讲究医者互医,用这种方式来拯救自己和别人。
更让人没法想象的,他们竟然从医身、引申出了医心,虽说只是弄了一堆开导人的文章吧,但这也算是心理学的雏形了!
孟昔昭听说这件事的时候,都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春秋了,比起年轻时的激进,那时的他显然是稳重了许多,笑了笑,就让这事过去了。
万事万物有自己的发展规律,他又何必插手呢。
不过,那是以后,而现在,孟昔昭还是很想处处插手。
……
金珠嫁人以后,第一年就生了一对双胞胎,还都是儿子,所以她现在一半的生活重心,都在教孩子上面。
银柳偷偷跟孟昔昭说,金珠给她家大郎定的目标是考状元,给二郎定的目标是三十岁官及四品。
孟昔昭:“……”
三十岁能官及四品的话,只要这辈子别作死、别被人盯上,那未来肯定能捞个一品官当当了。
孟昔昭表情十分复杂:“孩子还小吧,用不着定这么长远的目标。”
银柳:“郎君你不懂,小孩子长长就大了,不这个时候定目标,以后定可就晚了呀。”
孟昔昭:“……我是怕孩子有压力,万一成不了,他们会觉得辜负了自己的母亲。”
银柳一笑:“这就不劳郎君操心了,金珠心里有数,她的人生里,可没有失败两个字。”
孟昔昭:“……”
听起来怪可怕的呢。
他有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可又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那为什么是让大郎考状元,而不是让二郎去考,如今两个孩子才三虚岁,也看不出他们谁更聪明、谁更笨吧。”
银柳点点头:“是看不出来,但金珠说,以后她家大郎能继承爵位,无论如何都饿不死,可二郎没有这个底气,所以,他必须做官,而且是做大官。”
孟昔昭了然的哦了一声,感觉这样说的话,就很合理了。
但是他刚转过头去,突然想起什么,他莫名其妙的看向银柳:“穆家有爵位?陛下何时给穆大人封爵了,他不就是个扬州知州吗?”
这还是走了孟昔昭的后门呢,按理说,他应该去偏远地方磨炼三年的,但孟昔昭实在不忍心让金珠和那俩小孩跟着一起上任,就软磨硬泡的,让崔冶给他改了个外放地,扬州富庶,离应天府也近,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
银柳拿着一个雪花梨,一边啃,一边对孟昔昭俏皮的笑了笑:“如今没有,以后也会有的,金珠不止天天督促两个孩子上进,也督促着她相公上进呢,就是封不了一等国公,来个三等侯也行啊。”
孟昔昭:“……”
女人真是太可怕了,鸡娃还不算,还要鸡丈夫。
难怪去年穆大人回京办事,孟昔昭随意一看,发现他的发际线明显后退了一些。
本来他还以为是遗传,年纪轻轻就开始秃了,如今看来,怕是另有隐情。
提起孩子教育的问题,孟昔昭免不了的想起,宫中也有个正在教育中的孩子。
嗯……不过已经过去好几年了,那孩子,目前只有孟昔昭把他当孩子,其他人都觉得,他已经差不多是大人了。
朝中最近有人开始上奏,希望给太子选妃,皇帝选妃他们已经说累了,每年就是意思性的提一提,反正陛下不听,可给太子选妃,皇帝总该听一听吧。
他们想的没错,崔冶听了,觉得按以前的规矩办就挺好,也不必非要从民间选,民间官间一起来吧。
其实太子今年才十三岁,个头上比孟昔昭都矮了一头,这可不像是崔家的基因,不管崔家人有多奇葩,人家个个都是帅哥,而且都长得挺高。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子生母有点矮,还是这孩子的性格影响了他的身高,孟昔昭只知道每日好吃好喝的供养着,可他就是不长个。
而对于这个太子,孟昔昭的感觉也是有点复杂。
倒不是说他做的不好,太子腼腆,这是他一开始就知道的,腼腆是有点配不上太子之位,可也不算太严重的毛病,而且比起一开始连头都不敢抬,太子现在好多了,敢跟崔冶对话,崔冶问他什么,他最多声音有点紧张,还是能对答如流的。
不愧是司徒太师和其余人一起选出来的太子,智商,确实高,而且非常高,才十三岁,人家会做策论,会写文,能做诗而且能做禅诗,大相国寺的住持听到以后,惊为天人,让全寺都来学习。他可没有阿谀奉承,因为崔冶的诗被这位住持批评过,说他暗含锐气,不知变通。
……没办法,崔冶算是被这住持看着长大的,住持懂很多、也知道很多,但他从来不说,这种体贴的沉默,让他成了崔冶的半个自己人,不管他怎么批评,崔冶都只能听着。
文采很好,天赋很高,性子上的问题也纠正的七七八八了,连朝臣都对这个太子越发的满意,可只有孟昔昭,偶尔会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原因无他,孟昔昭总觉得,他有点太听苏若存的话了。
他和崔冶,用了三年,才让这孩子可以老老实实的坐在自己旁边,而不是时时刻刻的想要逃跑,而苏若存,她从一开始就获得了这个孩子的好感,而且这好感,从来都没有因为时间减淡,反而是越来越深,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孟昔昭曾经看到过一次,苏若存对太子训话,她的训话肯定是温柔的,而太子站在她对面,十分羞愧,听得认真,都快哭了,等到训话结束,苏若存看着他,只是对他笑了一笑,太子立刻高兴起来,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她,丝毫不记仇。
后来苏若存罚他去练字,怕是要练到夜半了,他也乐嗬嗬的,甘之如饴,完全没有在孟昔昭和崔冶之前的样子。
他只对苏若存这样,对其他人,就是很正常的腼腆。
孟昔昭肚子里有一堆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觉得不太可能,才十三岁呢,十三岁懂什么啊,而且说实话,那种场景,换一个人来看,估计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是他想太多了。
但这种想法只能自欺欺人,真正的事实是,他还是觉得有可能,所以总是控制不住的去关注这俩人,而且心中的怀疑愈演愈烈。
有了怀疑,下一步可以是去证实,也可以是立刻行动,把所有未发生的,都扼杀在摇篮里。
但在孟昔昭行动之前,他又在小池塘边偶遇了这俩人,太子陪苏若存赏花,同时也是让苏若存考校他的功课,考校结束,他走了,苏若存本想回去,但一转头,她就看见了孟昔昭站在那。
两人离得不远,沉默的对视。
谁都不觉得尴尬。
孟昔昭坦荡,因为心里有鬼的人不是他,而苏若存更坦荡,心里有没有鬼,端看那人如何想,自认为是错的,便是心里有鬼,若自认为没错,那自然,一切牛鬼蛇神,都不会出现在自己的心中。
眼神当中,确实能说很多话。
孟昔昭望着那边的苏若存,她已经孀居近六年,如今的她,正处于女子最好的年华当中,有各种名贵药材的保养,她看着比真实年龄更年轻。
可这张脸,外人是看不到的。
苏若存日日教养太子,也日日教养自己,从她说自己想读书开始,就没有一天断过,一年三百六十日,藏书阁里的书,都快被她翻遍了,仲长统的《昌言》是她最喜欢的,看了大约几十遍,她本就是个很厉害的女子,如今又读了书,知道了天下之势、从未有什么是新鲜的,分分合合、起起落落,所谓天意,也不过是虚伪的人意。
人决定人要坐稳皇位,人决定人要推翻皇位,人决定人走上荆棘之路、并杀出重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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