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镝(199)
“那你还要留在赤燕?会不会不安全?”靳岄问。
“我往西边走。西边还有许多高山深谷,不归赤燕管理。虽然危险多,但象群应该大多在西面聚集。”岩罕抹了把脸,“我们现在就走。”
他始终对停留于陵谷心怀恐惧。兄妹俩怔怔牵着手,最后是玉姜先哭了出来。
两人自小没分开过,一腔莽撞的玉姜此时也终于感到了害怕:“哥哥……”
下定了决心的岩罕拆下圣象身上的各类外饰。饰物缀满金珠宝玉,他全塞进了玉姜手中。“你拿着,等去了海门镇,要是能换,就全都换成方便随身携带的东西。”
一旁走过的士兵笑道:“这些物件若是变卖,那可瞬间就腰缠万贯了啊。”
玉姜要与他同分,岩罕全都不要:“我是进深山里过活的人,要这些有什么用?”
兄妹俩依依不舍地道别。岩罕抹了眼泪,骑在木旦背上,领着群象从另一端走出陵谷。雨雾朦胧,万物影影绰绰,丛林浓郁如同一滩墨迹,巨象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雾气中,只剩远处隐隐传来的鸣啸之声。
靳岄拍拍玉姜的肩膀,玉姜一双眼哭得通红。她知道在此一别,余生将难以与大哥再见一面。
岑静书揽过少女轻声安慰,等玉姜情绪稍稳才问靳岄:“子望,我们去海门镇,之后你如何打算?”
靳岄无一丝一毫的犹豫:“去封狐城。”
岑静书吃惊:“你要做什么?”
靳岄目色极平静,所有风雷只潜藏在唇齿之间:“我要让岑煅,万人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里说,靳岄在驰望原遇到了炽烈的贺兰砜。
其实月亮自己也是个炽烈的人哇。写到这里终于有了一个小小的呼应~
第128章 风平
封狐城军舍大道的西北军军部中,岑煅捧着一碗馄饨吃得飞快。
白雀关外金羌军队已经列出精兵,沿边线排布,战旗翻滚。
与金羌的议和条件最终不能谈拢。最大的障碍便是已经被割让给北戎的封狐城北废城。北戎不肯让出,金羌不肯放弃,两方指责大瑀,大瑀做缩头乌龟,一声不吭。
喜将军雷师之和岑煅客气道别,带着军队回到金羌。不久后,金羌列兵大瑀与北戎边境,伺机而动。
岑煅实则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但萦绕在西北军军部上空的阴云一时半刻并不能消散:西北军自靳明照统领之后,从未有过败绩,两年前的惨败令所有人心有余悸。岑煅军功不显著,又是皇家血脉,军中对他半信半疑之人仍旧很多。
看着眼前数封军报,岑煅放下大碗说:“金羌不可能同时对两个国家起兵,这回是打的什么主意?”
在一旁摆弄地图的宁元成正要说话,门外有人奏报,仙门有信送来。
宁元成奇道:“仙门?将军在仙门有亲戚朋友?我怎不知道。”
岑煅看完那信,久久不语。送信前来的人不是军中信使,而是明夜堂的帮众。他亲手将信交到岑煅手中,甚至不肯让宁元成接手。岑煅把信放在灯烛里烧了,向那人道谢,亲自送他到门口。
宁元成愈发的不解:“这信里有靳岄的消息么?”
“这倒没有。”岑煅想了想,低声道,“信是夏侯信写的。”
宁元成目瞪口呆:“……他……将军认识他?”
“我不认得,但靳岄认得。”岑煅推窗看院中景色,低声道,“你可还记得靳岄给我写过一封信?”
“你看完便烧了,元成怎么知道。”
岑煅:“他在信中对我提及夏侯信,并且问我是否敢实现野心。”
宁元成喉结一动,忙站到窗前。他不出声,只细细听周围声音,确定周围无人才近乎耳语般问:“可……那时你已经是玹王,官家登基,一切尘埃落定。”
岑煅沉默片刻,低声道:“总之,靳岄提醒我,夏侯信其人吏道娴熟,可堪一用。……我没想到,夏侯信竟会主动给我来信。”
***
此时的赤燕,飓风已经过去,天气酷热如常,沉闷难耐。姑姥山的山崖上,岑静书与靳岄坐着看景说话。
“先皇之死疑点重重。我至今不相信他会立岑融为帝。”靳岄说,“岑煅没有争抢之心,但他若是知道先皇因岑融而死,必定大怒。”
“煅儿与先皇感情其实不深。”岑静书接话道,“但他这孩子心气耿直,最看不得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子望,你如今还不确定先皇驾崩的真相,你要骗岑煅么?”
“我此前指望岑融为父亲平反,但岑融已经不可信任。岑煅若是上位,他定能为父亲和靳家洗清冤情。”靳岄道,“我不骗他,只是借助他的力量,去查一些我可能碰不到的东西。”
“比如说?”
“比如先皇身边内侍,杨执园杨公公的下落。”
“你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岑静书握着他的手,“娘亲也不愿看你再为这些事情奔忙,丢下这些,平静生活去吧。”
“娘仍想去白雀关外找爹爹坟冢么?”
“当然。”岑静书说。
“我也一样。心中有这样一件事,哪里会有什么平静生活。”
岑静书忽然明白,她的孩子已经无法再被这些柔情劝动。这两年足够让靳岄飞速长大。岑静书先觉欣慰,随后忍不住又垂下泪来。她也曾是孩子,她知道一个孩子脱胎换骨般成人,需要经历怎样的痛苦。
岑静书不再试图劝服靳岄。“你想做的事情,要娘亲帮你么?”
“娘和姐姐好好的,子望心里就满足了。”
岑静书又与他聊起贺兰砜。靳岄此前对贺兰砜的种种褒词,在她见到贺兰砜的那一刻全都落实,而贺兰砜的英武与羞涩像两种毫不相容的色彩,让岑静书对他愈发好奇起来。
海门镇正在艰难修复,贺兰砜帮青虬帮的水盗打扫吞龙口,船只藏得密实,没受什么伤,实在是幸事。
他走过吞龙口,抬头望向高处,看见靳岄和岑静书正在说笑,却不知道二人谈的什么。他把岸上搁浅的死鱼收拾好时,郑舞与陈霜正好回到这儿。
两人原本早就该离开药谷,无奈药谷周围山石崩塌,道路全被堵上了。若只有陈霜一人,自然脱身容易,可郑舞不懂轻功,又不肯让陈霜背自己,足足耽误了数日。陈霜心头恼火,若不是临行前章漠和岳莲楼千叮万嘱他照顾郑舞,他早把人丢下了。
郑舞一露面,青虬帮水盗立刻大嚷着扑了上来。众人以为他久久不回是遭遇了不测,还有人偷偷哭过几回。郑舞一一和众人打招呼,等清点完人数,发现所有人均安然无恙,义母更是精神饱满,他这才放下心来。
但眼角余光却瞥见吞龙口角落怯怯站着一个少女。郑舞面色一变:“怎么有女人在这儿?赶走赶走。”
琼周水帮十分忌惮女人上船,因觉得女人是不洁之物。那少女一身赤燕奉象使打扮,却丝毫不畏惧他:“她也是女的,她怎么就能上船?”
玉姜指着贝夫人。贝夫人悠然地笑,等待郑舞回答。
“她年纪大,我尊重长者。”郑舞粗暴道,“你这么小,行什么船!走走走,去海门镇找个地方,自己过活去。”
话音刚落,阮不奇从山崖上翻进吞龙口。她回来途中迷路,在姑姥山里苦苦转了数日,碰到海门镇的人才总管顺利归来。阮不奇熟门熟路,落地后也不跟谁打招呼,她只记挂靳岄和章漠,嗖的一声钻进船舱。
郑舞:“……”
玉姜:“那她呢!她跟我年纪差不多!”
郑舞:“她是老妖婆。”
说完他回头找陈霜,却发现陈霜也钻进了船舱。青虬帮这大船原本属他所有,如今却被明夜堂这些山匪自出自入,仿若无人之境,郑舞气得脸都白了。
陈霜和阮不奇一前一后来到舱内。章漠正拿着几本册子坐在桌边详看,面色凝重。岳莲楼在他对面正襟危坐,一声不吭,是个听训的姿态。阮不奇捏着章漠的胳膊和脸:“堂主你好了么?蛊子都吐出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