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镝(44)
都则正在劝架:“阮不奇怎么可能打晕你?你不清醒就再去睡睡。”
浑答儿抓起自己的靴子就往阮不奇那边丢,正正砸中阮不奇的胸口。阮不奇揉揉胸口,很慢地抬头,目光直直瞪着浑答儿。
靳岄心道不好,正要上前劝阻,阮不奇终于憋出两行眼泪,开始哭着比划。
贺兰砜当先冲过去给了浑答儿脑袋一拳。浑答儿捂着愈发疼痛的脑袋,茫然无措:“真的……真的是她……”
靳岄:“……”
他拉着贺兰砜进屋上药去了。
原本以为贺兰砜的伤可以自己处理,但脱下衣服靳岄发现他伤处在肩后,自己是看不到的。靳岄给他抹了油膏和药,那一大片淤青近看时愈发可怖,更有几处渗血,他用湿毛巾轻轻擦拭,贺兰砜任他施为,自己则用布巾擦拭卓卓做的鹿头靴子。
靴子实在不合脚,他在换勤的地方换了一双能走的靴子,打算回家前再穿卓卓的礼物,以免她伤心。
“这鹿头靴毕竟是熊皮鞣制,那人看到了,偷偷拿走了吧。”贺兰砜说,“白白让你担惊受怕。”
“你是云洲王请去的人,他们敢偷你的东西?”
贺兰砜不禁笑了,有时候他觉得靳岄的天真十分有趣。
“云洲王让我当他的随令兵,却没有安排我呆在他身边。对别的人来说,就说明他其实也并不十分看重我。”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而且我是高辛遗族,北戎人怕我,厌我,再寻常不过。”
屋外隐隐传来浑答儿的喊声,是卓卓醒了,正在为阮不奇出头。连都则也觉得浑答儿过分,时不时插一句更令浑答儿暴怒的话。
“就连虎将军……”
靳岄一愣:“虎将军怎么了?”
“他若是真看得起我们,浑答儿敢欺辱我这么多年?”贺兰砜平静地笑了笑,扭头对靳岄道,“人比牛羊马儿复杂太多。”
靳岄正仔细给他包扎,没提防他回头,只瞬间感觉贺兰砜的热息扑到自己鼻端。他身上有烟火的气息。
靳岄下意识往后一避,看见贺兰砜黑中藏碧的狼瞳里掠过一丝讶色。
“怎么了?”贺兰砜问,“你今天一直避开我。”
“没有。”靳岄低头清洗毛巾,贺兰砜忽然按住他下巴,令他抬头面向自己。
两人一下凑得太近了,靳岄吃惊地屏住了呼吸。
贺兰砜看着他的黑眼睛,欺身靠近:“又骗人。”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上我发过一个自制表情,是说“看了这个文变成有钱人”,这个跟贺兰砜的身份有关。
但其实也没多有钱……
贺兰砜:……没关系,够娶老婆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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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今天继续请大家吃狮子糖吧~
第31章 传说(捉虫)
贺兰砜凑近靳岄的姿势很令靳岄紧张。狼瞳里映照出靳岄的模样,他成了一个绿莹莹的缥缈的影子,藏在贺兰砜的眼睛里。
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成长太快,贺兰砜长高了,壮实了,他已经是个具有威胁的男子,肌肉结实,身材漂亮高大。浓金色长发草草在脑后束起,几缕散乱的、尚带着烟火灰烬的发丝垂落额前,掩着他带笑的、也藏着困惑与温柔的眼睛。
目光几乎让靳岄胸口灼痛,他滚动着自己干涸的喉咙,垂下眼皮,抓住贺兰砜手腕:“你这架势,在大瑀要被人叫做登徒子的。”
贺兰砜奇道:“登徒子?”
“就是不检点、爱动手动脚的人。”他拂开贺兰砜的手,“记住了,我不是卓卓。下次再胡乱碰我,我跟你不客气。”
贺兰砜根本不吃他的威胁,他也看出靳岄不是真的生气,而是……他不知道是什么,他分辨不清楚,也尚未有分辨的意识。看着靳岄洗布巾,贺兰砜忽然一顿,一把从水中捞起靳岄的手。
靳岄手心发红,略略肿胀,是被灼伤了。
贺兰砜顿时想起靳岄摸过那些烧焦的尸体。他顾不得自己的伤了,倒了一手的药油往靳岄掌上涂抹,无论靳岄怎么说也不肯松手。
起初还觉得不好意思,但贺兰砜太过坦荡,他没法劝他松开,只好放弃抵抗。
等把靳岄两只手都细细抹好了药油,贺兰砜又仔细包扎上,低着头小声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火。”
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死人。
他并不是头一回来北都。以往只要有空、有钱,贺兰金英常常带他和卓卓到北都来玩儿。城南是个热闹地方,巫者习所、下民街都是三教九流混杂之处,吃的玩的都很多。兄妹三人身上并没多少闲钱,去不了富贵的地方,便常常在城南闲晃。
他记得,买下阮不奇的那个酒馆也在城南。店家跟贺兰金英很熟,会给卓卓单独准备小巧的碗碟。酒馆对面有间卖皮货和外袍的店,店里的老板娘常爱捏贺兰金英的手臂,眼角含春,一面夸他俊美壮实,一面用胸脯缱绻地撞他的肘臂。再往里去是下等劣马交易之所,兄弟俩人十分爱到这儿看马,虽然一匹也买不起,但他和贺兰金英都是识马之人,一来二去也记得了一些熟面孔。
贺兰砜在倾颓的屋舍里找到许多尸体,他无法一一辨认容貌,也不敢去一一辨认。酒馆被烧了大半,对面皮货店的老板娘和老板躺在店门后面,想逃却逃不出来。
“今晚还住陈霜房间吗?”他絮絮地说了许多,忽然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靳岄毫不犹豫:“嗯。”
贺兰砜抬头看他,嘴唇微微张开,是想说什么却捕捉不到清晰言语的模样。
靳岄心头忽然一亮:“想我陪你?害怕得睡不着?”
贺兰砜没否认也没承认,看着靳岄说:“陈霜的房间很冷。”
在几乎被他眼神动摇的瞬间,靳岄摇了摇头:“不了。”
贺兰砜又低了头,他给靳岄包扎好了,轻轻摩挲靳岄的手掌。“火真大。”他说,“你怎么敢去找我?”
靳岄甚至没有想过敢不敢的问题。贺兰砜在火场里,生死未卜,他除了去找他,脑中并没有任何别的念头。他忽然想起了令自己骨头震颤的雷,连忙把手抽回来。贺兰砜眉头皱起:“你……”
此时两人听见外头传来虎将军的粗嗓门:“……那我先去了。”
片刻后,有脚步声靠近贺兰砜的房门,从半开的窗户外露出贺兰金英的脸。
“贺兰砜,我有话跟你说。”他扫了一眼靳岄包扎好的手,“靳岄,谁来都不得打扰我们。”
贺兰砜只得穿好衣服出门。
***
贺兰金英住在虎将军房间旁,比贺兰砜和卓卓的房间都要大上一圈,但内里陈设仍旧十分简单,一切都粗糙随意,主人家并没有认真摆设打理。
坐下后,贺兰砜立刻询问朱夜的下落。他笃定大哥是知道的。
“我已经把她安顿好,你不必担心。”贺兰金英反问,“你知道昨夜之事与朱夜有关?”
“靳岄已经告诉我了。”
贺兰金英点点头,他不必再从允天监说起。贺兰砜从袍子里掏出一个长形的物件,推到贺兰金英面前。
那是一枚纯黑的箭矢,箭尖仍残留着火油的气味和油膏的残渣。
贺兰金英大吃一惊:“朱夜射的那枚箭?!”
“对,我在火场捡到的。”
“你怎么没交出去?”贺兰金英拿起那枚箭仔细端详。箭身纯黑,以精铁打造,但奇特的是箭杆竟是镂空的,上刻无数纠缠的云纹。
“靳岄跟我形容过这种箭的样子。”贺兰砜说,“这是高辛箭。”
贺兰金英霎时震动不已。他虽是高辛人,但高辛箭也仅从父亲口中偶尔听说,从未见过,更不可能知道它的形状与模样。
贺兰砜认出高辛箭之后,迅速将它藏在身上。他当时还不知道火龙为何断尾、为何会熊熊燃烧,但这箭确凿地与高辛人相关,他只得偷偷藏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