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仆役在伊丽莎白公主下马车时,通知她陛下将在亚历山大大厅接见她。显然国王选择这间最辉煌的大厅,其用意就在于以势逼人。
伊丽莎白公主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朝着那位仆役微笑着点了点头,提起裙摆登上大理石的楼梯。公主今天穿着一件蓝色的宫装长裙,上面绣着一束束白色的玫瑰花。这间长裙的腰收的很窄,看上去略有些像一件骑马时候穿的劲装,如果在外面再套上一层胸甲,看上去就活像是在战场上手握长矛的圣女贞德。她的头发在头顶梳成一个高高的发髻,用挂满珍珠的兜帽包裹起来,露出那象牙般光洁的额头。
在额头下面是一对充满智慧的眼睛,挺直的鼻子和娇艳耀眼的嘴唇。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如果他们有幸见到下凡的雅典娜女神,大约也就是这番模样。
巨大的大厅里,每扇窗户和镜子前都站着一个手握长戟的卫士,当大厅的大门打开时,他们齐刷刷的竖起自己手里的武器,转身面向走进大厅的伊丽莎白公主。长戟的寒光在镜子和窗户之间反射着,从伊丽莎白公主的角度看,仿佛整个大厅都成了一片利刃构成的丛林。
伊丽莎白公主的脸色有一瞬间本能地变得苍白,然而这抹脆弱的姿态就如同划过天空的流星一般,在她的脸上仅仅停留了片刻。
她的背挺得笔直,如同在舞会上一样,昂首阔步地朝着大厅另一头的王座走去。
王座旁边并没有如同公主所预想的那样围满了人,国王高踞包着金漆的王座之上,他的目光像上了釉一样,光滑而又冷漠。在王座的两旁,威廉·塞西尔和罗伯特·达德利一左一右站在对称的位置上,如同圣母像当中常见的站在圣母两边的两位守护天使,他们看向伊丽莎白公主的目光也颇为不善。
伊丽莎白公主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这肃杀的气氛,她笑意盈盈地走到国王面前,动作雍容地行了一个屈膝礼。
“陛下。”这位美人喉咙里发出的清脆问候,听上去如同塞壬的歌声,让屋子里的士兵们感到仿佛一根柔软的羽毛刚刚从他们的心头拂过。
国王没有站起身来,只是略微直起身子,朝着伊丽莎白公主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了,我亲爱的姐姐。”国王干巴巴地问候道。
“承蒙上帝保佑,陛下,我们在这场可怕的风暴里笑到了最后。”伊丽莎白公主温柔地说道,“您平安无事,而叛逆之徒已经身首异处,我必须说,这是公正的结局。”
她满怀深意地看了罗伯特一眼,似乎是在暗示些什么。
“公正?”国王冷哼了一声,“您的结论未免下的有些为时过早了。”
“另外我注意到,您刚刚说道‘我们’,如果这个词指的是我和您的话,那我可就要向您讨教一番了。”国王轻轻搓了搓手,“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我站在一边的?是当您和您的朋友们一起策划毒死我的时候?或是您在肯特郡拥兵自重的时候?还是……”
他微微顿了一顿,用余光撇了一眼罗伯特,对方微微点了点头。
“还是您杀人灭口,谋杀您的同谋者的时候?”
“我听到了什么啊?您说谋杀吗?陛下?”伊丽莎白公主用吃惊的语气说道,“为您,为国家除去叛逆,什么时候称得上是谋杀了?”
“为国家除去叛逆或许不算,但除掉将来会在法庭上指证自己的证人,毫无疑问这就是谋杀。”
伊丽莎白公主冷笑了一声,那一对清秀的眉毛向上抬了抬。
“我一直把您当作是马可·奥勒留那样的哲人王,陛下,我以为您还有些哲学家的头脑呢。您应当明白,在政治上,不存在谋杀这个说法;我是不列颠的公主,对于我来说,没有敌人,只有国家的公敌;我杀人不是除掉一个生命,而是清除了一个障碍。”
“那么您是为谁清除了一个障碍呢?”
“为我们,陛下。”伊丽莎白公主大声说道。
“这样说来,我应当给您颁赐嘉德勋章。”国王似笑非笑地看着伊丽莎白公主,他的目光已经彻底没有了温度。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伊丽莎白公主抬起头,嘴角带着嘲弄的微笑,她的眼神里闪耀着桀骜不驯的光芒,仿佛是在说“您知道我做了什么事情,可那又如何?没有证据,谁又能拿我怎么样?”
“您觉得我不能拿您怎么样,对吧?”国王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了起来,“即便所有人都知道,您是个叛徒,是个谋杀犯!”
“Verbavolant(拉丁语:口说无凭),我亲爱的弟弟。”伊丽莎白公主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国王被这公然的挑衅激怒了,他的心脏在拉夫领和丝绸花边当中剧烈的跳动着。
“您竟敢这样对我说话!”他猛地站起身来,“我还是不是国王?我还是不是国家的主人?”
“您当然是,陛下。”伊丽莎白公主用一种高傲地冷漠态度回答道,“谁说过不是呢?”
“好极了!”国王大喊一声。
他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塞西尔,“把帕格尼尼博士叫进来!”
伊丽莎白公主惊讶的看向国王,她的心里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您生病了吗?陛下?您感到不舒服吗?”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去冷静,连忙放软了身段,语气也显得不再如刚才那样咄咄逼人了,“为什么要叫医生过来?”
然而国王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陛下冷漠地如同一尊雕像,威严的目光盯着塞西尔刚才穿过的那扇小门。
伊丽莎白公主不禁打了个寒战,她有些不安地环视了一圈大厅,那些投向她的充满敌意的目光终于开始让她心里打鼓了。她终于意识到,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无论是公主还是平民,都如同蝼蚁一般渺小无助。然而与恐惧感一道出现在伊丽莎白公主心里的,是一阵嫉妒和羡慕,她想象着自己拥有这无边权力的感觉,那情景令她目眩神迷。
过了如同三个世纪一样漫长的三分钟,那扇门终于被气喘吁吁的塞西尔推开了,在他身后跟着的是同样急匆匆的帕格尼尼医生。
塞西尔让到一旁,待帕格尼尼医生进入大厅,他立即把那扇小门关上。
“把东西拿出来吧。”国王对着向他鞠躬的帕格尼尼博士说道。
医生打开自己的药箱,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玻璃瓶来,玻璃瓶里装着半瓶血红色的液体,好似魔鬼的眼睛。
伊丽莎白公主惊骇至极地朝后退了一步,那眼里流露出的惊恐万分的眼神,即便是最无情的人看到了,恐怕也会心生一丝怜悯之情,
“啊,陛下!”她用手捂住了心口,“这是什么东西?”
国王依旧不理会伊丽莎白公主,而是好奇地看着帕格尼尼大夫吧这液体倒进一只他随身携带的镶有宝石的金杯子里。
伊丽莎白公主的脸上早已失去了血色,如今光泽也从那张富有青春气息的脸上消失,留下的是一片死寂般的灰色。
她的牙齿开始上下打战起来,发出瘆人的“咯咯”声。
“这是什么意思?”伊丽莎白公主的眼神如同那杯子里盛着的是一条露出头来,正在吐着鲜红色信子的毒蛇,“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我想您已经猜出来了。”国王平静地说道。
“您说的对,我不能把您交给预审法官,更不用说断头台了……然而请您别误会,我所考虑的并不是证据,而是王室的声誉,您明白吗?”国王说道,“我不在乎您声名扫地,但我不希望我们的家族被当作是一个阿特里代式的自相残杀的家族,我不允许您用您的耻辱去玷污我们家族的姓氏,让这个国家的君主制声名狼藉,所以,您不能死在刽子手手里,您明白吗?”
伊丽莎白公主如同被雷击中一般,她的身体僵直,头发从根上竖了起来。
“您刚才指责我谋杀,如今您也要做同样的事情吗?对您的姐姐?”伊丽莎白公主气急败坏地大喊道,“您作为国王,竟然如此不尊重法律和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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