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声音越来越轻,他用余光打量着伊丽莎白太子妃,对方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我向您介绍一下我的儿子,伊丽莎白的丈夫。”国王指了指身边地上那个正在把口水口水弄在地毯上的大孩子,他在说“丈夫”这个词的时候略微加重了语气。
若昂·曼努埃尔王太子抬起头,傻笑着看向自己的父亲,他的眼睛里水汪汪的,罗伯特莫名地想到一只张着嘴,向外吐着舌头的小狗。他身上智力低下的特征十分明显,皱成一团的五官,无神的眼睛和喉咙里发出的嘶哑的吸气声,都让人一眼能看得出他身上的不正常来。
王太子似乎对于第一次见到的罗伯特十分新奇,他对着罗伯特嘿嘿地笑着,口水在他的嘴角聚集,而后一团一团地滴下来,落在他的衣服领子上。
若昂三世的目光锁定在伊丽莎白太子妃身上,他没有漏掉当自己介绍王太子时,他的儿媳脸上掠过的那一闪而过的厌恶。
王太子蹦蹦跳跳地走到罗伯特旁边,兴高采烈地在自己的口袋里面摸索着,掏出了几样东西:两个双头鹰银币,一个别针,还有三个沾满了糖浆的玻璃球。
“他喜欢您。”若昂三世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是他送给您的礼物。他是一个国家的继承人,可是被他视若珍宝的却是些只有孩子才会感兴趣的廉价小物件……他是个慷慨的孩子,总把他眼里最好的东西给第一次见面的人。他虽然是个傻子,可他一点也不危险,他有着纯洁的灵魂,比我们当中的许多人要纯洁无暇的多……”
国王哽咽了,他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王太子又走到伊丽莎白太子妃身边,他因为发育不良显得身材矮小,因此不得不抬着头看着自己的妻子。
他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玻璃球,歪着头打量了一番,用自己的袖口擦了擦上面已经凝固的糖浆,而后献宝似的将它捧到太子妃的面前。
伊丽莎白太子妃用指尖接过那个玻璃球,就像是被迫用手捡起蟑螂的尸体似的,她脸上的肌肉用力挤出来一个怪异的笑容,因为用力过度,嘴边上的肌肉已经开始微微地痉挛了。
王太子似乎对于自己的妻子接过礼物表现的很高兴,他一边拍着手,一边在原地蹦蹦跳跳,嘴里还咕哝着“丽兹,丽兹(伊丽莎白的昵称)!”
若昂三世国王的神色越发阴沉了,他伸手一把抓过床头的银铃,用力的摇了摇。
“带殿下回去休息。”他朝进来的那个侍从命令道。
当十分不情愿的王太子被两个宫廷侍从连哄带抱的带出了房门之后,国王的脸上再次挂上了那种礼貌的假面具,这样的面具他带了五十五年,几乎已经要和他的脸融为一体了。
“谈谈您肚子里的孩子吧。”国王对伊丽莎白说道,“我很高兴知道若昂还能够给自己一个继承人……要知道,我早已经对此不抱希望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伊丽莎白。
“是啊,这是上帝赐予的奇迹。”伊丽莎白看上去一点都不显得尴尬或是不自然,“上帝保佑德·阿维斯王朝,上帝保佑葡萄牙,我肚子里的正是奇迹之子!”
“奇迹之子?”国王轻轻念叨着这个词,似乎要将它嚼成碎片,再吞进肚子里去,“或许吧,至少对于某些人来说是这样的。”
“我曾经派许多医生去教授太子相应的技巧,可他似乎在这方面表现的很迟钝,而且始终不得要领,另外他的身体也不太好,后来我也就没有再逼他做什么了。”国王用手捏着被子的边缘,他的手指不停地抖动着,“我很高兴,您是个好的老师。”
伊丽莎白有些羞怯地低下头,“这是我应当做的,毕竟我是他的妻子。”
“是啊,您的确是他的妻子。”若昂三世意味深长地说道。
“不列颠国王陛下,想必对于他要有一个小外甥的消息也会十分高兴的吧?”若昂三世又转向罗伯特,“如果他真的不打算生育一个继承人,那这个孩子不但会继承葡萄牙,还会成为不列颠的国王……一个孩子还在母亲的肚子里,头上却已经带上了两顶王冠,我的儿媳说的对,这真是个‘奇迹之子’。”
“不列颠王位的继承问题,完全由爱德华六世陛下决定。”罗伯特提醒道,“在不列颠,陛下的话就是法律,陛下的钦定比任何的继承序列都要神圣。”
“真希望在葡萄牙也是如此。”若昂三世的语气听上去颇为向往。
国王轻轻摆了摆手,“我有些疲倦了,请二位下去吧。丽兹,请您好好保重身体,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侯爵阁下,祝您在葡萄牙逗留期间一切顺利。走吧,让我单独呆上一会。”
他闭着眼睛,用两根手指捏着自己的鼻梁。
罗伯特和伊丽莎白分别向国王行礼,而后退出了房间。
国王一动不动地在床上坐着,直到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
“怎么样?”当房门被推开时,国王轻声向进来的人问道,声音听起来疲惫至极。
“医生为殿下做了测试。”那人低着头,不敢直视床上的国王,“殿下……什么都做不到。”
床上传来一声苍凉的叹息,“去吧,任何人都不能知道这件事,明白吗?”
那人躬身退出,把若昂三世一个人留在他的房间里。
第187章 接踵而至
罗伯特礼貌而坚定的拒绝了伊丽莎白的晚餐邀请,在太子妃失望和哀婉的目光中告辞离去。很明显,如果伊丽莎白太子妃想要打消罗伯特对她的疑虑,她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罗伯特一个人沿着来时的楼梯下了楼,寻找坎宁子爵离开时向他承诺过的来接他的马车,可当他走出出口,来到院子里时,那里却空空如也,根本找不到什么马车的影子。
当他正要沿着楼梯重新回去叫人时,一个穿着宫廷侍卫衣服的人从柱廊的阴影里钻了出来,他告诉惊讶的罗伯特,坎宁子爵派来接他的车因为进大门时损坏了车轴,不得不被拖去修理。王宫的马厩总管对造成这样的不便深感不安,因此为尊贵的客人准备了车马,请罗伯特赏光乘坐。
他的话音刚落,一辆两匹马拉着的黑色马车就从王宫的另一边绕了过来,在他们的面前停下。
罗伯特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一切未免显得有些过于巧合了,可他也不觉得有人胆敢在这里对他做什么不友好的事情。
他将手握在剑柄上,登上了马车。
车门立即在他身后关上,当罗伯特注意到车厢里坐着的另一个人时,车轮已经嶙嶙地转动起来,朝着宫外疾驰而去。
“您是什么人?”罗伯特将手里的剑拔出来了一半,剑锋的寒光在车厢里闪烁着,“您为什么坐在我的马车里?”
那人不慌不忙地点亮了车里用来照明的马灯,“这话说的不准确,阁下,事实上,这是我的马车。”
他将自己的帽子从头上脱下,拿在手里,“我想我应当介绍一下我自己,在下是狄奥多西·德·布拉干萨,第五任布拉干萨公爵,请您原谅我的冒昧,但是我自从听到了您来到里斯本的消息之后就想和您谈谈,但是却被太子妃和国王陛下抢了先,为了不再被其他人捷足先登,我也只能不请自来了。”
罗伯特借着马灯的光亮打量着对方,这是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人,硬朗的五官和浓密的黑色胡子,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爽朗的绿林好汉,但这想必只是表面现象,一个没有任何心机的人怎么会拿自己的马车作为陷阱呢?
“我想坎宁子爵的马车并没有出问题,对吧?”罗伯特试探道。
“啊,那辆马车的确是坏了。”布拉干萨公爵又露出那爽朗的笑容,他白色的牙齿在灯光下闪亮亮的,“是我让人把它弄坏的。”
罗伯特因为对方的坦诚而惊愕地张大了嘴巴,“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了,我只是想和您谈谈而已。”布拉干萨公爵摊开双臂,“别担心,我会让人把那辆马车给坎宁子爵修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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