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隅看向秦博约,秦博约道:“我猜,有位如鹤名士曾居湖边?”
李成绮道:“错了。”他迎着顾秦二人的目光,道:“坠鹤湖名坠鹤是因为真的有鹤坠到湖中。”
顾无隅当真无语片刻,“然后呢?”
李成绮道:“鹤摔死了。”
三人皆无言。
秦博约甚至怀疑李成绮方才所言是不是个隐喻。
顾无隅沉默半天,才回应道:“这名字起的,很平实。”
好在鹿肉很快上来,打破了眼前的僵局。
鹿肉在下面一直用木炭烤着,终年炉火不熄,鹿肉随吃随烤。
此时上来的自然不会是一整头鹿,而是取了鹿腹,肉质鲜嫩,肥瘦适宜,由炭火烤得金黄,端上来时刚出炉,油脂犹然在滋滋作响,旁边并上了数样解腻爽口的小菜,和两大盅汤。
一样鹿血汤,一样鹿茸汤。
鹿肉摆好后,马上有人拿锋利小刀将肉切成薄厚适中的小块。
鹿肉旁还摆着些切成小段的藾蒿。
李成绮夹起一小段藾蒿,笑道:“这可真是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了。”
顾无隅戏笑,“原来这便是鹿鸣馆名字由来。”
侍人切好肉,却没有马上下去,而是站在顾无隅身边,轻声问了句,“这位可是顾慎言顾郎君?”
顾无隅偏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等待着侍人的下文。
他虽有些名望,但终究只在几百贡生中,还未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李成绮舀了一小碗鹿血汤慢悠悠地喝。
那人了然,快速地扫了一眼秦博约和李成绮,“不知可否劳动顾郎君移步去外面,同小人说几句话?”
顾无隅夹了一块鹿肉放到嘴里,烫得舌头都发麻,一股肉香却直窜脑袋,他深觉此人目的不善,只含含糊糊地说:“没什么不能说的,若有话,就在这快说。”
侍人静默一息。
他目光在三人身上晃了晃,在李成绮腰间佩玉停留时间比看其他两人加起来还长,他露出笑脸,道:“昨夜您与那位卢郎君打赌的事情,如今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他走到门边,探出头向外看了眼,然后关上门,“京中多少人都等着看,您与卢郎君究竟谁能拔得头筹呢。”
顾无隅把偏甜口的酱料往秦博约面前一推,“甜的。”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
“我竟不知一个小小赌约,能有多少人关心,”顾无隅笑,露出白而整齐的牙,“难不成,京中人士都闲的很?”
他如此不配合,让那侍人脸红一阵白一阵,咬牙笑道:“顾郎君好潇洒,竟一点都不担忧从带砺寺磕头到春凤楼,将祖宗颜面都丢尽的人是自己吗?”
顾无隅笑眯眯道:“不担心。”
得此回答,侍人瞬间无法再说下去,话不投机,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顾郎君恃才傲物,小人无话可说,可您也得明白,再高的才,也没有完全准备来的稳妥!”
这话中大有深意,顾秦两人惊讶对视,秦博约下意识地看向李成绮。
李成绮慢悠悠地喝完了汤,“这是何意?”他好像很不解。
侍人听有回转之意,马上凑到李成绮跟前,压低了声音,道:“小郎君既然与顾郎君在一处,想来也是贡士出身,您年纪小,大约是第一次来参加廷试,可知道廷试的考题是诸位大人早就出好,润色之后封存起来,待到考试那日再打开的吗?”
李成绮点点头,“略有耳闻。”
侍人声音更低,“若是提前知题,早做准备,岂不万事大吉?”
李成绮脸上流露出几分惊讶,“我听说,廷试题目皆有兰台所出,怎可能外泄?”
“小郎君何必管那些,”侍人得意道:“且只问小郎君,可要看上一看?”
他见李成绮年纪尚小,且衣饰不凡,大约是个有钱且好忽悠的买主,既然李成绮开口询问,自然不能空手而归。
顾无隅打赌的事情闹得不小,侍人也是知道这事才过来同顾无隅说,料定他会为了赌约买题,不曾想他连搭理都不搭理。
李成绮犹豫片刻,在侍人热切的目光中缓缓摇头,“考题严密,怎会在这里,且……”
且这般正大光明。
李成绮心中已有怒意,只是面上半点没表现出。
如此大胆,想来不是第一次。
光天化日,正大光明,有恃无恐!
“我们老板手段通天,”侍人朝上一叩,仿佛在拜天子一般,“小郎君不必担忧题目非真,我们事成之前,分文不取,事成之后,小郎君也不必怕是往哪处送银行贿,只需去我们定好的书画斋买副字画就是了。”
“事成之前分文不取?”顾无隅接口道:“就不怕事成之后,我们赖账?”
侍人一笑,“事成之后,各位已然登科,何需在意这点银钱?”
况且此事根本无法宣扬,科举舞弊,闹到了可不是简简单单付钱就能了事的。
少年人看起来有几分心动,目光在秦顾二人身上游移,秦博约立时道:“小郎君不可,即便不中,尚有来日,何必冒这样大的风险!”
李成绮声音喏喏喃喃,“家父病重,唯有见我登科一个夙愿,若是在他老人家……”他顿了顿,话中已有哽咽,“我如何有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顾无隅冷笑一声,看向李成绮的目光责备尖利,刺得少年人忍不住躲闪他的视线,他冷冷道:“原来文郎君是这样的人,恕我眼拙不识君真颜,毋意,我们走!”
秦博约看起来还想再劝几句,就被顾无隅拉走了。
李成绮怔怔地坐在椅子上。
侍人呸了一声,道:“迂!”转而对李成绮满面堆笑地说:“小郎君不必理会这等目光短视之人,他日小郎君被点了状元,何愁身边无佳友?”
少年犹豫着,嘴唇咬得发白。
侍人见状又道:“且不说这些,郎君就算为了顾郎君好,也该买了,那卢郎君,今天早上一来就痛痛快快付了银子,小郎君这般重视顾郎君,总不愿意看他从带砺寺一路磕头到春凤楼吧?”
李成绮目光微颤,似乎被触动了似得,半晌轻声道:“好。”
侍人立时笑开了,从袖中取出了原本给顾无隅准备的信封,双手交给李成绮。
“郎君贵姓?”他问。
“文。”
侍人脑中快速回忆了下,确认这批贡士中有个姓文的,且年纪不大,应当就是眼前这位。
他点头哈腰,“小人先在这庆郎君高中了。”
……
入夜。
长乐宫中安静,宫人行步无声。
李成绮目光落在被他撕开的信封上,面沉如水。
青霭站在外面道:“陛下,谢侯来了。”
李成绮回神,淡淡道:“请。”
作者有话说:
周二更新在下午。
对不起课太多了,周三更新估计就能恢复零点了。感谢在2022-05-08 23:48:52-2022-05-09 23:4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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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李成绮将信随手丢到一边, 听脚步声由远及近,到身边方停下, 抬头展颜一笑,“先生。”
谢明月仍未着官服。
自他醒来,他们私下见面,谢明月从不着官服。
谢明月没跪坐到他面前,而是自若地坐在他身侧。
衣裳颜色浅淡, 就显得人也柔软, 李成绮不等谢明月回答他, 先勾着谢侯洁白的下颌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轻得像是小动物的舔吻。
谢明月眸光凝滞一息,少年偷得一吻, 欲要起来同谢明月说话,不想颈上被往下压住,他不设防, 身形不稳,跌扑入谢明月怀中。
李成绮练字看书的地方虽然安静, 却不是一人都无, 譬如说此刻满空来就站在不远处, 尽职尽责地当个漂亮摆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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