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月一愣,没想到李成绮竟知此剑渊源,只不过眼下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谢明月的表情有些古怪,“陛下是要拿臣送给陛下的剑给臣做聘礼,再由臣带入宫中?”
李成绮点点头,“卿以为如何。”
谢明月抚掌,“陛下恒念物力艰难,臣深感敬服。”
李成绮松开手。
他怎么听不出谢明月的言下之意,却不在意,笑道:“先生,现在可以告诉孤,青玉案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吧?”
谢明月问他:“陛下当日怎么没想到张衡?”
李成绮思索一息。
青玉案,张衡?
路远莫致倚增叹,何为怀忧心烦惋。
李成绮叹笑,豁然明朗。
四愁同谢明月当日心境,多有共通之处。
可谢明月一言也无,只在李旒赠剑之后,将青玉案送给他。
百种心绪,都在剑中,可倘若无人明言,李成绮终其一生也不会知晓,谢明月赠剑时的心情是如何。
可即便李成绮不知晓,这样一把剑为他所接受,于当时的谢明月而言,未尝不算一种杯水车薪的慰藉。
李成绮仰头,在谢明月的下唇上轻轻咬了下,“卿为何不能以为是孤在等。”
等你告诉我其中含义;
作者有话说:
出自张衡《四愁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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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朝廷叙功的奏疏刚送到西境府, 其赏赐之丰,西境府众将官即便早有准备, 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整个西境府眼下张灯结彩, 每人脸上俱是喜色,谢澈一面往里面走,一面同身边人感叹,“即便是京中过年, 也不如此刻西境府热闹。”
正说着, 天上骤起烟火, 火树银花, 煊赫夺目。
身边人笑着道:“京中过年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一定比西境府过年热闹。谢澈你来的太晚, 没看见去年过年时大帅的脸色,我们进正厅时大气都不敢喘,出去了匆匆吞了几碗饺子就回去该干嘛干嘛了。”
去年十五部便开始蠢蠢欲动, 对于西境府多有骚扰。
新君还未登基,京中动向如何陈椋不知, 对于谢明月即便是旧相熟, 到了这种时候却不能全信, 没有朝中支持,陈椋过年时心情能好是怪事。
说着说着语气骤然一松,“幸而,今年打了这场仗,以后都不用再打了。”
朝廷政策陆续颁布, 人员钱粮各项所需也陆续往这边送来, 若无意外, 十几年后, 此处,当再无夷部与西境府之分。
谢澈心情亦久违地放松。
自从到了西境府,日日紧绷,如今骤然松懈下来,宛如卸了力一般,那些先前他不以为然的伤处,都随着朝廷一封封叙功的诏书而开始发疼。
譬如说他的手臂,肿得手腕几乎与小臂一般粗细,上过数次药,而今稍稍效忠,结果皇帝褒奖他的诏书时方觉竟疼得连几层提花锦缎制成的诏书都要拿不起来。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稍微浅些的伤口已经有些发白结痂,手还肿得厉害,射箭的扳指早就戴不得了。
然而那枚犀角扳指他戴得实在太过习惯,现在猛看见手指空荡荡得还愣了一下。
有人快步走来,低声同谢澈说了几句话。
谢澈表情微变,朝身边人略一点头,随着这兵士走了过去。
仗打完了,陈椋的事情却比先前还要多,听到康王又在哭天抢地,只让人打晕,被回以再打晕就要打死了方作罢。
皇帝的命令没到,陈椋猜不到也不想猜这位新君要如何对待自己名义上的叔叔。
所以一直将人关在地牢里,听到康王口吐不逊之言,就让人把康王打晕。
不知康王从哪里听说那天把他捆回来的少年人就是谢明月的儿子,吓得脸色惨白,消停了小半天,今天又作了起来,要撞墙自尽,捆起来塞住嘴他便连饭都不吃了,大有饿死自己的架势,陈椋十分不耐,干脆让谢澈去地牢看看康王又要做什么。
谢澈随兵士在地牢里绕了数道弯才在最深处看见了康王。
此处非常隔音,哪怕康王哭喊哑了嗓子,也传不到外面去。
李晞脑袋上的伤都拿白布裹了起来,面色因为失血而泛着白,看起来竟有些可怜。
尤其是,在知道康王的身份之后,谢澈心里总觉得很古怪。
因为他很难把眼前这个哭哭啼啼的男人同周朝几世才出的那么一位明君成文帝联系在一起。
尤其,两人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兵士拿钥匙打开门。
谢澈有些惊讶,“我能进去?”
兵士道;“大帅说,请您一定要进去看看。”
谢澈听到是陈椋的命令,也不多言,干脆走了进去。
门又锁上。
他一进去,原本哭嚎着的李晞立刻安静了。
谢澈与李晞那双哭肿的眼睛对视了一瞬,后者立刻移开了视线,“你,你来杀我?”他颤声问道。
谢澈不觉得自己在无诏的情况下能杀了先帝的弟弟,但李晞哭得实在太烦人了,谢澈没回答,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李晞立刻缩瑟了下。
康王当年因为谋反被先帝囚禁,后自杀。
在谢澈想象中,康王就算不是个满腹野心却滴水不漏的人物,也得心思深沉,为人沉稳,怎么都不该是他眼前这个样子。
片刻后,李晞似乎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沙哑地冷笑一声,“当年李昭让谢明月杀我,现在的小皇帝叫你来杀我,本王于你们谢氏一门,可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怨吗?”
叫,谢明月杀他?
谢澈不期自己居然能听到这玩意,当下惊了,只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仍旧面无表情。
实则内心波澜滔天。
这是他能随便听的东西吗?!
李晞只把谢澈的态度当成了默认,却不知小皇帝要什么时候杀他,怎么杀他,怕到极致反而滋生出了一种掺杂着愤怒的胆气,“你知道吗?”这种事情显然不能大肆宣扬,即便是父子不到不得已的时候恐怕也不会明言,“本王料你也不会知道。”
“本王听说,当今的模样是照着李昭选的,”怨毒将俊秀的容颜都扭曲得不成样子,他哈哈大笑,“从前就听说本王这位皇兄擅训狗,本王从前还不以为然,没想到他死了之后都他养的那些狗对他还是忠心耿耿,甚至不惜为了他选了个同他长得相似的皇帝,何其荒唐!”
“放肆!”
李晞被谢澈的怒斥吓了一跳,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势此刻烟消云散。
他疯狂起来的样子倒有些符合谢澈想象中篡权夺位的逆臣,只是过于色厉内荏,一句呵斥,就能把他吓得不敢说话。
据说,昔年李言隐极宠爱这个儿子,连长子李昭都不能如之。
李晞身体康健,活泼好动,算不得早慧,但也很聪明,又因贵妃得宠,他几乎是养在李言隐身边长大的,比起自小多病的李昭,不知多得了李言隐多少喜欢。
最重要的一点是,贵妃是李言隐选的,母家只能依附于他。
而不同于崔氏,倘若当年崔桃奚没有中毒,李昭生下来便与常人一样,李言隐甚至觉得,崔愬极有可能废了自己,转而让年幼的李昭登基。
便忌惮,厌恶,畏惧,可有存着当年同崔愬的旧情和感激,这样复杂矛盾的情感连带着被转移到了李昭身上。
若非李昭身上还淌着一半崔氏的血,如今的皇帝是谁,还未可知。
一想到眼前这个痛哭流涕的青年人将能成为皇帝,谢澈便觉得荒谬。
先前谋反,又勾结夷人,欲通过外族上位。
这样的人,居然能凭借着李言隐的喜爱,差点成为储君?
但一想想做出这个决定是李言隐,就忽然觉得没有那般荒唐了。
“本王,本王本该是皇帝的。”李晞低声喃喃道,既像是对自己说,又好像是说给谢澈听。
他深恨李昭,哪怕李昭死了都难解他痛恨分毫,多一个人怀疑李昭继位的方式不正大光明,他就越是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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