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血沾在李成绮下颌上,红得刺目,白得晃眼。
摊主见他表现得镇定,柔声同自己说话,才觉见到了活人,颤抖着连声道:“多谢姑娘告知。”
有人悄然站在李成绮身后,道:“陛下,请随属下回小侯爷那。”
李成绮点头,还未走出五步,谢澈已快步过来。
不远见到李成绮无事,谢澈原本紧绷的肩膀骤然放松。
他深吸一口气,才发现自己一直在颤抖,连呼吸都急促万分。
方才听说有人出事,他顾不得镇国公就跑来了。
幸而成绮毫发无损。
“陛……小公子,”谢澈到成绮面前,竟失仪地扶着李成绮的肩膀前后检查看他有没有受伤,“是我轻率,险些酿成大错,我明日便去领罪。”
李成绮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谢澈的心骤然沉了下去,恐将成绮吓坏了,他犹豫着,将手贴上小皇帝的脸。
冰凉凉的。
“灯市不安全,回去太远,请小公子同我回府上,屈居一夜。”谢澈道,他很紧张,但声音半点都听不出。
“我无事。”李成绮轻声道:“谢澈,我想要纨扇。”
谢澈听见他说话唯觉听到仙乐一般,而后马上反应过来,“纨扇?”
李成绮点头,“这里人多,我到车上等你。”
“是。”
“禁军诚不该在灯市杀人,但若追捕狡猾无比,穷凶极恶之徒就地格杀却也情有可原,虽令我受惊,然不知者无罪,你莫要为难苛责。”李成绮道。
谢澈心中滋味难以言说,道:“是。”
诚如李成绮所说,禁军已在疏散人群。
两人抬尸,想来是错估了尸体的重量,不由得一个踉跄,将尸体摔在地上。
从尸体怀中滚出一物。
谢澈定睛一看,竟是卷黑-火-药。
而这人的身上,还不知有多少。
谢澈神色骤变,想起李成绮方才就站在此人三步之外,后怕后悔非常。
一看起来十分温和可亲的禁军来安抚摊主。
李成绮穿过人群。
路被分作三条,一条让人往东,一条让人往西,还有一条供禁军策马。
那射箭的银甲人策马而过,他视力极佳,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走过的少女方才就站在那逃犯旁边,见到死人却不哭不闹,不知是不是被吓傻了。
他分心看过去。
灯光下,成绮的容貌近乎生辉。
作者有话说:
下章谢明月出场——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马车上,李成绮对着面前放在盒子内的数十把扇子捧脸发呆。
纨扇扇骨无一不有,寻常些的不过瓷与竹,贵些的便有玳瑁、翡翠,羊脂玉等,皆用绸子绷面,配着扇骨的材质颜色用线,譬如羊脂玉那把,月白缎上绣数朵薝卜,花朵娇嫩,栩栩如生,仿佛俯身轻嗅就有花香拂面。
李成绮不由得想,谢澈莫不是去抢了个扇子铺?
谢澈坐在李成绮对面,不时用余光看李成绮的脸色。
这一路谢小侯爷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偷偷看他,却还自觉隐藏得滴水不漏,李成绮觉得有趣,便一言不发地任他看着。
李成绮拿起把簪花仕女扇,略扇了两下,微风吹动了他腮边的碎发,乌发雪肤,就显得那滴血触目惊心。
谢澈才稍微放下的心又沉重异常。
无论是李成绮为箭所伤,或者那凶犯引爆火药其后果,都是谢澈可以预想但绝不愿意见到的。
方才的场景,令他后怕无比。
李成绮觑他的表情,将他的心思猜中的分,今日之事若是继续让谢澈想下去,恐怕以后让谢澈带他出来就会难于登天,扇柄在二指间转来转去,他道:“这可是去谢府的路?”
谢澈一下坐直了,对上李成绮沉静纯澈的眼睛将想说的尽数咽下去,“是。此刻宫门已关,臣身为外臣,不可星夜无召入宫,只能请陛下在府中委屈一夜,明日再回宫。”
谢澈啊,李成绮很想拍拍比他还惊魂未定的小侯爷,夜里入宫一事你应去请教一番你爹,他驾轻就熟,很有经验。
“谢……”小皇帝垂头,手中的扇子也停了下来,“谢侯爷可在府中吗?”
李成绮宁可让戚不器这个最喜欢看乐子的国公给他画一万张女装画像沿街叫卖,也不想穿成这样见到谢明月。
被华贵衣料裹起来的肩膀单弱,似乎在轻轻颤抖。
小皇帝害怕谢明月理所应当,哪怕他根本没见过。
谢澈安抚道:“家父今夜在城外。”
李成绮轻轻点头,“那好。”
谢澈失笑。
李成绮对谢明月怕的不加掩饰。
他的心情因为同李成绮说话略有放松。
忽地,一阵凉风吹到他脸上。
李成绮显然没什么给人扇扇子的经验,拿扇子的动作很是别扭。
“陛下?”谢澈讶然。
李成绮笑眯眯,“孤看小侯爷心焦非常,便以清风聊作慰藉。”
谢澈一顿,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上翘的嘴角。
自他上车,一直对小皇帝笑得非常粲然,绝无流露出半点心焦。
“孤无事,小侯爷不必如此自责,”李成绮坦诚地说出内心想法,“若你今日被吓到了,从今往后不带孤出来了怎么办。”
谢澈先前错愕,听完他说话只觉哭笑不得。
李成绮又用力扇了两下。
“陛下可真是,”谢澈顿了顿,“善解人意,体察人心。”
李成绮居然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孤说了,孤不是个傻子。”
他将扇子往谢澈怀中一掷,“孤手酸,你自己扇吧。”
谢澈拿起扇子。
扇骨为白瓷所制,被李成绮握得已有些温热。
他握住了先前李成绮握住的地方,轻轻地扇了两下。
已近弱冠的男子拿这样的扇子非但不显突兀,反而有点奇妙的好看。
小皇帝如他自己所说并不傻,甚至还可能很聪明。
如一璞玉,虽未雕琢,已有光辉泄出,倘加以琢磨,不知是何等惊艳。
谢澈若有所思,持扇不语。
李成绮又拿起一翡翠柄的扇子,翡翠碧滴,似万山含青。
这把扇子,可送给季氏。李成绮心想。
车停在谢府正门,照旧由谢澈扶他下车。
有侍人将车上的扇子收到盒子中,跟随两人入府。
李成绮仰头,但见上一匾额,书谢府二字,刚若铁画,鸾翔凤翥,望之,气势磅礴逼人。
这是李成绮上数不知几代祖宗的杰作,说来惭愧,李氏一族都很擅长书画。
尤其是做过皇帝的那几个,唯独不包括被誉为几世难出明君的文成帝。
谢澈领李成绮进去。
侍人安静无声,见到谢澈停下手中事,垂头立在一旁站着。
自他登基后,再没有踏入过谢府,今故地重游,谢府规矩一如既往。
还未入正厅,忽有人来报谢澈,谢澈皱眉听着,脸色不好。
“可是禁军首领来赔罪了?”李成绮问。
谢澈愕然,不想李成绮猜得这样准,李成绮看他的表现,忍着叹气的欲望,“京中谁不认识你谢小侯爷,你带着的女眷险些被禁军的箭误伤,禁军怎么都要来人赔罪,”能做京中禁军首领,皇帝专权时他要不偏不倚一心为上,皇帝羸弱无能时,他便要做到长袖善舞,谁都不得罪,他眨眨眼,“我当真不是傻子。”
“我从未这样想过。”谢澈解释的十分苍白。
李成绮笑道:“禁军首领好歹也要见一面,况且我今夜吃喝得都比往常多好些,也不想到正厅再喝茶了,你有事且自去。”
“我知道了。”谢澈点头。
“我听人说,谢侯府中藏书万卷,不知可去一观吗?”
谢澈颔首,“您既想看,便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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