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暶死后一年,李昭逼宫。
“诸卿,也是如此想的?”李成绮笑吟吟地问道。
众臣垂首,皆道:“臣等绝无此想。”
信被宫人递还给李成绮。
李成绮起身,走到正燃烧着的异兽炉前,极顺手地将信扔到了里面。
火舌寻思地将纸张吞没了。
帝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天色将晚,皇帝留下数人在书房,其余皆散。
周清之不通军事,只知管钱,虽然他比任何一个人都关切,但还是同众人一道被请了出来。
“周老,”一青年人大步追上周清之,“周老留步。”
周清之脚步也不停,一个年轻人,当然追得上他这个老头子。
青年人跟上,笑着问道:“周老今年有六十有五了吧?”
周清之气虽然不顺,但还是挤出了一点笑,“六十六。”
“您老这精神矍铄,可比我们都强。”青年人刻意放慢脚步,在周清之身后几寸开外地地方跟着走,“您……”
周清之打断道:“小顾大人一道上跟着我,是要到我家用饭?”
青年人赧然一笑,“不敢。只是晚生有一句话想请教周老。”
周清之抬眼,小老头板着脸看起来也不严肃,青年人亦不紧张,声音压得更低,“敢问周老,陛下是什么意思?”
周清之大声问道:“什么?!”
同在官道上的大臣们一起往这边看。
青年人尴尬地朝看过来的人见礼,“周老……”
“什么意思?”周清之哼笑一声,“陛下有先帝之风,不可夺其志。你说什么意思?”
当然是,要打的意思。
李成绮召集各部长官与机要官员,未必想要他们出谋划策,而是向他们告知自己的态度。
周清之已走到了门口,眼见自己家车驾在外面放着,回身见青年人还跟着自己不放,大声问道:“小顾大人真要和老头子我回去吃饭?”
……
北苑。
暖阁中,弥漫着脂粉与花朵特有的淡淡甜香。
一只凝霜般的素手搭在澄瀛的膝盖上。
澄瀛小心地以软刷在泛着玉色的指甲上涂抹,脂膏粘稠,且沾在皮肤上不容易洗掉,即便澄瀛已经做过无数次,还是要提防着蹭到崔桃奚手指上。
崔桃奚半阖着眼,长睫轻颤。
按着她太阳穴的手力道适中,弄得崔桃奚有些昏昏欲睡。
一宫人跪在崔桃奚面前,同她讲今日御书房发生的事情。
对于崔桃奚,新君有种微妙的容忍。
刚讲完提议送宗室女出去成亲的官员被架出去,崔桃奚便轻嗤一声。
宫人赶紧闭嘴,不敢再说下去。
“平日里说是儿郎的河山,大丈夫要提剑立功,功业不要女子染指,”艳色在她玉琢一般的手指上涂抹着,“待到了此时,社稷兴亡却都系在了女子的裙角下,”狭长的眼尾翘着,“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道理。”
她想起康宁。
她想起康宁抱着她痛哭的样子,想起康宁捂着唇,不让自己在病中的李昭面前哭出声的模样。
“娘娘,”澄瀛抬头,小声问道:“会打仗吗?”
崔桃奚抬手,染着尚未干的花液的手指在澄瀛白皙的面颊上一点,留下道艳丽的面靥妆。
“要打的。”崔桃奚回答。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魏与周无接壤之地,”山河图展开,谢明月以指代笔, 在越周相连之处划上一道,“诸国军队若想大举攻我朝,则必向越借道。”
越国处要塞之地,西临周,南北临魏、晋、梁。
晋与夷地相连, 不过因为夷地尽归周, 眼下两国所隔不过一道沙漠而已。
但此处有西境府军镇守, 故三国从越借道伐周。
越本贫弱, 先前周羸弱时尚好,后周推行改革, 它便夹在魏周之间,可谓进退两难,两个都讨好, 便是两个都得罪,而今三国来伐, 又顺便带上它, 它才敢真正与周撕破脸。
“越国国力衰微, 倘若越强行接道,它亦无可奈何, 今朝越愿许以好处,分它一杯残羹,它自无不愿。”
所以, 所谓四国, 其实只会有三国出力。
李成绮想起宿眠送来的文书, 慢慢道:“孤听闻, 越国主新纳美姬,宠爱异常,眼下已入主中宫,新后喜珠玉,可以边地珠玉宝器相赠。”
征伐夷地,于李成绮而言,眼前之富所得不多,毕竟夷民以马匹牛羊为贵,这东西不属官家,乃是平民产业,若想将此地慢慢纳入周朝版图,当然不能劫掠民财。
矿藏可开,马匹可运入中原,但都不是立刻能动用的钱财。
王族多年积累,倒是落到了陈椋手上,其中不乏国器,陈椋特意把逾制的玉器珠宝等物选出几大箱送入京中,剩下的尽数换成现银,以皇帝的名义折成军饷分了,使赏赐在吵醒原有的基础上更加一重,西境府军士无比敬服感念。
倘若周清之在这,大概会很满意皇帝的省钱之法。
总归是旁人的东西,怎么送都不心疼。
“此外,”帝王沉吟,“越主重利,孤便予他利。鞠卿。”
鞠凤霁向前,道:“臣在。”
“从鸿胪寺择优者往越,见越主,其中利害必透彻言明。”
鞠凤霁垂首道:“是。只是臣有一问,不得其解。”
李成绮颔首,“讲。”
“越主行事荒唐,数年不朝,废长立幼,中宫动辄更换,此等人,当真能见我国使节?扣下珍宝,将我使节驱逐出去,已是最好,若真将人扣下,以献媚魏,当如何?”
刚成婚半月,夷部亦才打下来,喜气还未散,便遇四国军队调度频繁,来势汹汹,李成绮睡的更少。
即便有谢明月日日催着他休息,然而李成绮也做不到沾上枕头就睡着,他身体情况此刻又特殊,能提起精神处理各样事务半日已是勉力,现在无太多外人,不想再多言。
谢明月得李成绮示意,道:“鞠大人,越主虽荒唐,却不愚蠢。我朝使节不必大张旗鼓进入越境,万事小心谨慎,他一定会悄然接见。”
能以如此衰弱的国力在大国之间左右逢源,越主就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无论是周,亦或者是魏、晋、梁,都不需要太聪明的邻居,既然诸位国主的心思昭然若揭,越主当然越荒唐越放荡越安全。
在不知道周朝态度,亦不知周朝新君是何等人的情况下,暂时答应,于越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但如果真发兵则不然。
越多年得以存活,是因为各国需要一个缓冲的屏障,倘若周灭,则越族灭在旦夕之间。
倘若周坐以待毙,恐越主的焦急惶然恐怕仅次于周朝君臣。
魏、梁、晋三国,任意一国灭,都不会有周灭对于越国影响更大。
唇亡齿寒,即是如此。
此刻,越主未必不在望眼欲穿地等待着周朝使臣的到来。
在场众人已经习惯谢明月代李成绮答话,第一次还感叹了一下谢明月对新君心思洞察之明晰,偶尔还想想谢明月此举算不算后宫干政,后来就见怪不怪了。
待说完,夜色已浓黑。
李成绮刚要再说上两句,接触到谢明月的眼神蓦地收口,“剩下章程明日再议。”
臣子散去。
书房里顿时只剩下两人。
李成绮原本坐得极直的腰身一刻塌软下来,往谢明月怀中一倒,嘀咕道:“玄度,腰疼。”话音刚落,谢明月的手便按上了他的腰,力道适中地给他揉捏放松。
已有三个月。
腰肢不如从前纤细,但李成绮本就高挑纤瘦,稍微胖些,衣袍又着得宽大,根本无人看得出来。
或许是上天可怜他上辈子病恹恹,现在有孕居然不很难受,让如临大敌的李成绮稍微放心,谢明月却更小心翼翼,几乎拿他当成了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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