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就当是……”
赵煜皱眉头,继续欺负对方眼睛不方便,翻了他一个白眼。
但一转念,沈澈身为太子,能说动肃王把刑部的执掌之权让出来,更能说动皇上让他出都城,定然有他的算计。
自己本来就想远离权利争斗,管这么多做什么。
想着,他挑开车帘看窗外……
只半个月的光景,胜遇府萧条了许多,他离开时胜遇还宛如春花烂漫,如今,春日的空气里晕散着紧张恐怖,家家户户关门闭户,马车经过,便能听见狗吠。
想来也是,城里出了丧心病狂的凶徒,人们一来巴望官府作为,二来恨不能把自家用金钟罩扣住,外加一层铁布衫保险。
寻常百姓听闻第二起凶案的受害者在家中遇害,定然三魂七魄都不安宁。
马车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停下,直对胜遇府衙大门。
四名守卫风声鹤唳,对视一眼,手同时扶在腰刀上,一人凛声喝问:“来者何人!”
这倒也难怪他们。
毕竟,三日前的深夜,也是一架马车,拉着三具尸体和被伤得不人不鬼的钱天崖,在府衙前驻足。
驾车的是阿焕,值守的卫士不认得他。
周重正要策马上前应对,马车车厢门就被推开了,门帘掀开一角:“是我,”赵煜道。
他略显疲累,依旧白得像骨瓷一般无暇又精致的面庞带着难以言喻的笑意,展露在四人面前。
“大人!是赵大人回来了!”
为首那人眼睛里瞬间放出异样的神采:“快,快去通传大人,赵大人回来了!”
看他这模样就知道,继任的胜遇府尹陆吴川大人已经焦头烂额了。
赵煜不多讲繁文缛节,迎沈澈下车,便让衡辛和阿焕一同去把马车安置入院内,没等陆吴川迎出来,就领着沈澈和周重往里走。
刚进内衙正堂,陆吴川就来了。
已过子时,但显然,陆大人没心思睡觉,官衣还齐整着呢。他看见赵煜便如见了活菩萨,迎头作揖:“下官,恭迎刑部尚书赵大人!”
陆吴川年近五十,本来是个白胖的儒生,数日未见,人瘦了一大圈,顶着两个黑眼圈,满脸憔悴。
这案子让他焦头烂额。
赵煜道:“陆大人不必多礼,来见过太子殿下。”
陆吴川身子明显一顿,仿佛是觉得自己听错了,抬头看赵煜,这才看清他右手一侧站了个高挑潇洒的年轻人,正气飒爽,唯独眼睛上蒙了黑纱。
当朝太子有眼疾,不能视物,陆吴川有所耳闻。
他转向沈澈,跪倒道:“下官,胜遇知府陆吴川,叩见太子殿下。”
沈澈并没第一时间便答话,像是感受了一下周围环境,才缓声道:“陆大人快起来吧,此行是父皇密旨,为查案防备,更不宜大张旗鼓,今日在场除了咱们三人,还有你身后的两名兄弟,孤的身份,便先暂时不要声张了。”
这话说完,先是陆吴川发懵,茫然看看自己身后,确实不远不近的跟着两名衙役。
所以说,太子殿下到底是不是真瞎?
一旁的周重和赵煜也愣了——怎么着,你还想来个微服暗访?
就像是回应赵煜的心声,沈澈继续道:“从今日起,孤便是赵大人的贴身护卫,名为沈正,便是了。”
瞎眼侍卫,给你能耐的……
赵煜刚想反对,陆吴川就先起身了,正色道:“如此甚好,赵大人,沈侍卫,请进内堂叙话。”
作者有话要说:
沈澈:孤就知道,陆大人是自己人!
第18章 车行
做侍卫这种话,若是换作其他皇亲提出来,赵煜非要觉得满是荒唐。
可这人偏偏是沈澈,感觉就很微妙了。
赵煜还保有着前世对沈澈的些许熟悉,让他也并没太把血脉尊卑放在心上。
轮回一事,还不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辈子为尊作孽,下辈子便要去还上辈子的债。
他与沈澈前世的纠葛,成了这辈子的双刃剑,一方面让他想对沈澈敬而远之,另一方面赵煜又不自觉的想,既然已经隔世,便独自安安生生过完这辈子便罢了——人家早就把你忘了,你何必还独自矫情那些陈芝麻烂谷子。
一瞬间的胡思乱想之后,赵煜迅速摆正了心态,沈侍卫便沈侍卫,你爱怎么耍随便你,老子只想尽快把恶徒拿下。
“陆大人,当日的马车上,可有什么线索?”赵煜问道。
陆吴川明白赵煜在问什么,答道:“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马车,下官猜,许是偷来的,”说着,他也低了声音,“这事不知是为何极快的在坊间传开了,说……驾车的其实是个鬼……”
为何在坊间传开?
凶手传的吧。
为了民声畏惧,给府衙施压,让他的挑衅更带劲。
赵煜没拾陆吴川展开描述怪力乱神的机会:“既然如此,有没有人报偷窃案?”
陆吴川语塞,他自当官以来,从没遇见过这样恶劣的大案,这几天心思就没定过,忽略了这一点显而易见,却又极不明显的线索。
但平心而论,也不能怪他。
府尹,是个父母官,并非天天只管推敲断案,赵煜是个特例,陆吴川这样的才属正常。
赵煜看把他问住了,便又道:“劳烦陆大人带本官去看看马车,再把这几日的事情转述一二,天崖几人遇害前,是寻着哪一条线索追查的?”
说话间,陆吴川带着赵煜和“沈侍卫”来到那架极为普通却血腥异常的马车前:“二位请看,便是这一架。”他话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反应过来沈澈是看不见的,觉得自己说错话,看向赵煜,希望他给打个圆场,然而赵大人的一门心思,已经全在证物上了。
好在身为侍卫的太子殿下,像极为随和,不太在乎陆吴川的无心之失。
站在一旁,刚正笔挺,真像个保镖侍卫的模样,一言不发。
赵煜举着火把,把车体里外看了三个遍,抛开车内还泞在已经干涸的鲜血中的海棠花瓣不说,这车确实如陆吴川所言,是一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车,看得出主人对它并不爱惜,车体和车厢内,有许多划痕,且新旧不一。
忽然,赵煜发现车门框顶端,有一个归整的刻痕,上面刻着“甲子”,那刻痕非常浅淡,已经很旧了,赵煜伸手摸了摸,刻痕的边缘已经平缓得半分毛刺都没有了。
他跳下车来,笑道:“陆大人,据本官所知,胜遇府辖区内的租车行一共有六家,大人查一查,哪家以天干地支做自家车驾的标记,”说着,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先不要惊动,天亮了,本官亲自去一趟。”
这样明显的线索,陆吴川全没注意到,他汗颜。
确切的说,他觉得一上任就遇到这么恶劣的凶案,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终于,他把赵煜拉到一边,偷眼瞄沈澈一眼,见他竟然特别识相的担起侍卫的职责,不仅没凑过来,反而退开几步。
陆吴川低声叫苦:“赵大人,这案件……下官做官二十余年,也没遇到这样的案子,曾经办过最大的人命案,不过就是抢地皮斗殴,或者谋害亲夫的,”说着,他没汗也在脸上使劲揉了两把,“这回,到底是什么人,竟然……竟然这般令人发指。”
这样的案子,莫说陆吴川没遇到过,就连赵煜也没遇到过,只怕全炎华上下与命案相关的官员,都少有遇到。
但陆吴川抱怨唾弃凶犯的初衷,赵煜理会得,缓和道:“陆大人莫慌,天崖曾经查过什么,又查到过什么,劳烦大人告知。”
一句话,戳上陆吴川的肺管子了,他这回真的冷汗往外冒,支支吾吾道:“大人启程后,钱大人与其余三名兄弟每日早出晚归,本来说一半日就向本官回禀,却没想到……”
这意思就是,赵煜走后,他便当起甩手掌柜,把事情全都交给钱天崖几人了?
赵煜缓缓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要升腾起来的怒火,捏了捏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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