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为定。”
云尘抓过他的手指跟自己勾了勾,跑开几步从木栏上敛了团雪搓成球,眯起眼睛砸在楚樽行腿上,朝他打了个响指。
楚樽行盲的久了也慢慢习惯听声辨位,也搓了个雪球颠在手上,随后将其扬起一扔,雪球便稳稳撞上了云尘肩头。
“厉害!”云尘故作吃惊地冲他鼓了鼓掌,倚在栏杆上看着他笑。
楚樽行也相当配合地拍掌附和他,即便是相视不言,眉眼间的笑意也能独揽一处风景。
前亭对弈的其中一人回头看了眼他们,低声同旁人说了几句后,便端了两杯刚热好的酒边走便向两人招手示好。
“来,两位小友,大冷天的得喝些热的才暖身子,干一杯!”
来者穿着一身素净道袍,也不等两人回话,一人一杯就将酒往手上塞,俯身从容道:“世上人来人往千千万,就讲究一个相逢即是缘。我们几人在山上待了许久也只见到了你们二人,这杯酒下肚,往后再见面也能相互问声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云尘见他是个直性子,含笑着顺嘴问了句:“冬日上山的可不多见,敢问要如何称呼?”
“我姓贾,单名一个‘陶’字。”贾陶点着他手上的酒杯介绍道,“这酒你放心大胆地喝,想喝多少喝多少。甘蔗酒啊 ,入口甘甜,更是不会醉人。”
云尘疑惑一声,凑到嘴边轻抿了一口,果真如他所言,酒味清淡回甜,末了还能涌上浓浓的甘蔗香。
他继而喝了一口,才将另外一杯递给楚樽行:“阿行试试,甜的。”
楚樽行摸上酒杯,也跟着尝了几口。
贾陶的视线顺着他的动作一转,这才有功夫仔细打量起那位静坐在石凳上的人。此人剑眉星目身段极好,一眼望去也是俊逸擅武之姿,只是看着约莫有些病态,且双眼无神无光,不像是能视物的样子。
他轻咦了一声,也没那么多顾及,张口便问道:“你这好友的眼睛可是看不见东西?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还是染了什么伤病?”
“并非天生的。”云尘避重就轻地回道。
贾陶见他不愿多说,便也没再问,转眼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提声道:“内人也曾患有眼疾,两指之外便再难看清东西了,前些年有幸得了两株草药才将其治好。你这位好友若不是天生如此,那我手上还剩了株草药专用来治眼疾,兴许能对他有些帮助。”
楚樽行起身摇了摇头,接过话婉拒道:“这眼疾并非寻常病症引起的,草药怕是无用。”
“诶,小友你莫急,听我说完。”贾陶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二位可听过神医楼仓?”
云尘见他抚着下巴面色和善,便道:“楼神医,有所耳闻。”
“家中那两株草药便是他赠我的,我先前在外无意间碰到过他,顺手帮了他一回。他得知内子受眼疾困扰后便将草药答谢给我,说是罕见得很。”贾陶道,“内子只服用了一株便得以痊愈,往后也没复发的迹象,这才将另一株剩下了。小友不介意的话可否留个住址,待我日后回家了给你送来。”
云尘皱眉犹豫道:“我们非亲非故,你——”
“哎哎,话可不能这么说,难不成我走在路上想对旁人施加帮助前还得上去看看他是不是我的熟人吗?”贾陶听不得这话,叫停他,捶着掌心振振有词,“我只是见两位小友面善,又碰巧同天在这山顶上相遇,左右草药我用不上也舍不得丢,给了有需要的人不正好全了它的价值?”
他拍着身上的道袍仰头望了望天,神秘兮兮道:“不以善为首,上头要生气的。小友若是怕药草有何问题,届时找医者辨别一番就是。”
“我并非此意。”贾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云尘也不再推辞,朝他道了声谢,“如此就多谢贾兄了。”
“积德罢了。”贾陶回了礼,指向身后有说有笑的众人,“那我便不打扰小友赏雪的好兴致了,棋差一人,我得先行一步。”
云尘笑着点点头,朝他拱手致意。
拉着楚樽行坐下,两人又在山顶待了半个多时辰,扫空了布袋里装的干粮跟水。眼看雪停了一阵后俨然有愈下愈厚的趋势,刚巧天色也不早了,云尘便想拉着人往山下走。
原路返回好生无趣,他一合计,索性从另一端找了条轻松些的路下山。
打打闹闹的也感受不到时间,走了大半天的上山路没多一会儿就到了头。云尘手上不松地拉着楚樽行给他引路,嘴上谈笑风生,可心里看着脚下离小宅越走越近的路却沉了大半。
脚步放得再慢也终归是要到的。
一种莫大的抽离感冲入脑中占据一席之地,好像从今日过后一切都成了未知数。他带着楚樽停在小宅的石狮子前,透过他的外袍看向他放药的地方沉吟不语。光靠这人空口无凭的“能醒”根本没法让人放心,只是眼下他们除了赌一把外也别无选择。
云尘默叹了口气,上前抱住他,力气之大像是想把他融进血肉里一般。
楚樽行见状也揽紧了他,揉了揉他的后颈,温声承诺道:“殿下别怕,三月为期,只会早,不会晚。”
“我知道。”云尘在他脖颈上亲了口,扯着笑点了点头,“再抱一会儿,再抱一会儿就进去。”
第117章 等你醒来
一半残阳斜照在檐角,苍黄的光线让原先清冷的景调显得格外温煦。
小宅院子里点着烛火,地上放了两簸箕的草药。三位老者围坐在旁边,一面挑挑选选,一面扯闲散闷。
边昭捡了根废草喂食小臂上来回爬行的母虫,看着天边仅剩了一小半的光圈,拍腿不快道:“还不回来?晚些雪要下大了。都说了用药赶早不赶晚,一个两个的都不听话。”
钟离年继续拔着草药上的泥,闻言淡淡朝门口抬了抬下巴:“早回来了,一直在外头杵着呢。半月散早吃晚吃都没差,那小子一睡还不知道何时才能醒,舍不得也正常,由他们去吧。”
边昭依言看去一眼,摇头叹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那孙子啊,比婉婉还离经叛道,我还误以为他是愚忠呢。”
先前看出楚樽行是替云尘渡的蛊后,她便觉着奇怪,虽知道不合时宜,但还是找钟离年问了一嘴他二人的关系。
合着来说竟是因为私情。
“年轻人做事也有他们自己的抉择,我们管来作甚。”钟离年扫她一眼,“你打算何时回岛上?”
“自然是得等他醒了再走。”边昭捶了捶发酸的腿,“婉婉就这么一个孩子,看不到他睁眼我哪放得下心。”
钟离年道:“南门箐你打算如何?她这些年在岛上也算是尽心尽力,凝香她们都拿她当阿姐。”
“杀了。”边昭声线冷硬不容置疑,“她今日能带人对我下手,明日就能带人对岛中下手,喂不熟的狼养来做什么?”
“随你,莫要告诉凝香她们,只当是场意外便成。”
毕竟受了多年苦的是她,钟离年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干涉,拿过楼仓脚边的簸箕颠了颠,听着门外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起身道:“这篮挑完了,我先给它泡水里去。”
“哎!你弄不来就别乱动,上回就是你说帮我泡草药结果糟蹋了我一大缸!”边昭想起这事就来火,看地上剩下的药材不多了,保险起见还是跟他一道过去。
云尘跟着楚樽行进来的时候,院子里就只剩了楼仓一人,他俯下身看了看,问道:“前辈,这是什么草药?”
“给他醒来用的。”楼仓指着楚樽行说道,“他醒后身子弱的很,四五年都离不得一日三餐药。若是能好生调养着,说不准功夫也能慢慢练回一些,不至于当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他扒开不要的药材,将剩下的放到簸箕里,看着云尘眼底掩饰不住的欣喜也觉着心下松快几分。
他望向楚樽行:“屋子里在熏药,你们先在外头坐会儿,估摸还得要上半个时辰。那药最好是快些吃,早点歇着对你有利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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