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前辈提醒。”楚樽行应道。
院子里打了把秋千,之前湛安天天赖在上面不肯下来。云尘从屋里抱了床毯子出来,扫开秋千上的雪,拉着楚樽行坐下,用脚推着地晃了晃。
宫里的后花园也支了不少秋千,小时候他经常让楚樽行推着他玩。只是长大后平日里也抽不出时间,偶尔闲下来再坐上去也不是儿时那种感觉,往后也就慢慢没了兴趣。
云尘挨着他荡了一会儿,见他从袖中取出半月散,还是控住不住地一把按住他。
“别担心。”楚樽行拍了拍他的手,也不就水,将其咬成两半后咽了下去,“床底的柜子里我放了些东西,殿下晚些记得去看看。”
云尘拉高毯子将他盖严实:“什么东西?”
“殿下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楚樽行笑着卖了个关子,揽着他靠在自己肩上,“回宫后小心些,这里有楼前辈在,殿下不必分心过来。”
“好。”云尘垂下眼帘,声音有些飘忽,“说好了,我就等你三月,若是到时你还不肯起,我就……”
他噎了半晌没动静,楚樽行偏头问道:“殿下就如何?”
“……不如何。”情绪无可言状,云尘淡淡摇了摇头,“但凡我替你搭脉时指下还在跳动,我便会一直将你放榻上等你起来。只是这个东西,超过时间便不给你了。”
他拿出一根手绳让楚樽行握了握,转瞬又夺回手中:“先前答应过给你买条新的,阿行要如约起来了我才给你,要不然我就扔了。”
“扔了多可惜。”药效渐渐涌现,楚樽行面上的血色暗淡下来,他合眼靠在身后的靠垫上,温声点头道,“定不会殿下等久了。”
“当真?”
“当真。”
细雪愈下愈急,方才还悬挂屋檐的光晕也消失无踪。云尘摸着他的脸揉了揉,油纸伞就放在不远处他却不想去拿,任由大雪侵染住万千华光,融于满头黑发之间。
“改日抽个时间回南水转转,每回湛安在我跟前晃我都能想起阿志。”云尘忽而感慨道,“也有一年了,不知他现在如何了。三皇兄给他留了不少银子,那孩子机灵,说不定长大了还能担个一官半职。”
“阿志在镇泉县,殿下要找他,去南水如何找的到。”楚樽行失笑一声。
“记岔了,那便去镇泉。”云尘勾了勾唇,“小宅里还空了一间房屋,我在想要不要将池向晚从庐州接来,她到底是湛安的亲娘,虽说不便相认,但能同住一个屋檐下总归是好些。”
楚樽行道:“我也所想如此。”
“险些忘了,还得请楼前辈去医馆看看盼盼,说出去的话可不能失言。”
“……”
身旁的温热一点点脱离,也逐渐没人再应他的话,云尘微楞片刻,又若无其事地絮叨了一阵后,才挣开怀抱看他。
楚樽行安静地靠在软垫上,面容平淡,就如他素日守夜时小憩一般,有个一星半点的响动便会按剑睁眼。
云尘止住话音,木然地缓了口气,小心倾身贴上他还留着余温的双唇。
秋千还乘着风雪轻缓晃动,周围却不知为何没了声响,一片俱寂。
过了良久他才撤开身,将手绳系在他腕上,自言自语道:“买回来的手绳装了好几个箱子,本想挑个好看些的带来给你,但手绳样式都差不多,戴在你手上的便是最好看的。”
他拍干净两人身上的雪,微低下身将人搭在背上,随即袭来的重量让他眼底一酸。
原先比他重了许多的人现在竟不用费多大力就能稳稳背起。
屋里弥留着浓重的药草味,云尘将人轻放在榻上,推开窗牖透气。他缄默地在边上坐了好一阵才找回点力气,拉开床底的柜子翻出了一个木匣。
里面装了数十把银制燕尾镖,每把背面都清晰地刻了一个“云”字。银镖下面还放了一把稍为钝色的,镖尾被钻开了一个小孔,上头悬挂着一条由金线跟黑发编制的短穗。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赠发为情,则终生不渝。
云尘唇角的笑意骤然加深,将燕尾镖翻过背面一看,上边也刻的有字,只是并非“云”字,而是——
殿下,生辰吉乐。
握着短穗的手顿了顿。
是了,再过几日便到他生辰了。他一早就跟宫里打过招呼说不必操办,原是想跟楚樽行寻个清净地儿待上一日,谁曾想生辰还没等到,人便少了一个。
他叹了口气,在屋内坐到药味散尽后,才关上窗起身出门。
钟离年端着碗素面边走边吃,见他出来也往屋内看了眼:“那小子吃过药了?”
“嗯。”云尘点了点头,“这段时日还请前辈替我照看好他。”
“这是自然,他没醒之前我们也不会走。”钟离年几口吃完了面,朝他问道,“锅里还有,要不要?”
云尘摆摆手,望着已经彻底压下来的天色,意味不明地应道:“天黑了,该回去了。”
第118章 犯上作乱
皇宫近来的守卫是愈发森严,云尘自从小宅回宫后就一直没歇过,先前派去蹲守云肃私兵的领队传来消息说人马有所调动,未言尽的狼子野心赫然昭著。他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在城门附近设好布防后便想去见一见顺帝。
然顺帝前段时日染了风寒一直卧病不起,非但没有按理委任皇子监国,反倒是两手一摊整整修了大半月的朝,期间只召见了几位大臣跟太医,旁人即便是再三求见他都不予理会。
反倒是漓妃来找过云尘几回,只说顺帝病重,让他跟着一道去祠堂祈福。他觉着此举反常,索性也就耐住性子静观其变。
云济不久前刚被顺帝以视察的名义调出城外,除此之外他也并未有将云肃从北边召回的打算,如此关头皇宫里只剩了四殿下一人,朝臣不敢多嘴,这背后的意思明眼人一看便知。
宫里的事情忙得团团转,云尘需隔个一两日才能抽出时间回一趟小宅,待上几刻钟便又得匆匆赶回宫内。
是夜,他正换下外袍准备上榻歇息,六福公公却及时敲门拦下了他。
“殿下,陛下身边的王公公来了。”
云尘神色不动,披上大氅推门问道:“王公公这阵前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王理全揣手俯了礼,见他一身穿着像要睡下了,摇头请道:“是陛下要找您,殿下快些换了衣裳过去吧。”
云尘瞥了眼外头漆黑的天色,眉头微动,颔首应道:“公公稍等。”
顺帝的永福殿自他记事以来就鲜少去过,上一回还是刚从南水回来那阵。他跟在王理全身后进了偏殿,顺帝正脸色不济地卧在床榻上,像一头年迈无力的老狮王,只有眼睛还透露着惯有的威厉。
见云尘进来,他摆手示意王理全守在殿外,话没脱口便先咳了几声,拍着身侧的空位道:“坐到朕身边来。”
云尘倒了杯茶水依言坐过去,替他顺了顺背:“夜深了,父皇还是该多歇着。”
“不碍事。”
顺帝沉缓一口气,许是心中已有了着落,他抬眼打量起自己这个孩子。云尘的长相随了漓妃,是他众多子嗣中生得最好看的,也是最不像他的。
“尘儿可知朕今日喊你来所为何事?”
云尘动作不停地替他掖好被角,闻言不迫道:“儿臣不知。”
“不,你知道的。”顺帝望着氤氲环绕的香炉,沉声道,“不必多想,实则你们私下干的那些事朕都清楚,包括你暗中派遣在城外的人马跟驻扎在北边的眼线,也包括……”
他停顿片刻,声音带上几分狠戾:“肃儿跟江胜平的那些勾当。”
云尘不声不响地接过他喝净的茶杯,沉默不语。顺帝能坐稳这么多年的皇位,其中手段跟警觉自不必多说。
他也是在修朝这段时日才将这事想明白的,顺帝怕是早就看出了云肃有反叛之心,自他们从霜寒岛回来后他便对云尘赞赏有加,也只是想借此机会摸清云肃下一步的打算。明面上看是云肃有意造反,实则却是顺帝铁了心在背后给他创造条件,推着他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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