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蛊太疼,还好是在自己身上……
大片的鲜红被纯白尽数稀释分散,霜寒岛的暮色还是降了下来。他独自一人置身寒风冷雪,漫漫长夜才刚刚开了个头。
东方将明,天边翻起一道鱼肚白。
云尘是被游走在周身的一股温热水意唤醒的,许是不满睡梦被打断,他皱眉动了动身子,木然顺着方向握了过去,手下感觉却不像寻常那人。
“尘儿!楼前辈!”
耳边紧接着传来云济欣喜若狂的惊呼,随后便是苑儿低喃的谢天谢地。
他不大情愿地睁开双眸,声音微哑,身子轻轻一动便像是散架了一般。
“……皇兄怎的过来了?”
“苑儿说你昨日误闯禁地,被里头狐狸咬了一口中了毒。”云济光是现在回想起都还心有余悸,“可算是无事了,你真是吓死皇兄了!”
他那阵跟萧谓浊出药泉找了些吃的填饱肚子,随后便在岛中的书斋闲逛。书斋里收录的书籍大都是宫里从未见过的,他不知不觉看入了迷,然萧谓浊哪怕是觉着无聊也始终在一旁陪着不扰他,等人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已过了丑时。
见他无精打采的,萧谓浊干脆将他捞到背上背回了偏殿,却刚好撞见苑儿过来寻人,这才知道云尘出了事。
云济将到不久的睡意也被这话砸了个散,悬着心守在云尘榻边的矮凳子上,一守便是一整夜。
云尘知他劳累,打起精神冲他抿了抿唇:“辛苦皇兄了。”
“知道本殿下辛苦往后便莫要再让我担心了。”云济叉着腰愤愤道。
“无事了便好。”楼仓从云尘脉上收回手,打断二人,“再养两天应该不成问题了,平日里多下来走走,别觉着无力便懒成天赖在榻上。”
云尘轻笑着点头称是。
云济见他面色好些了,也放下心来,这才想起昨夜忧心之下竟也没问一句他所中之毒到底为何物。
“那禁地狐狸带的究竟是何毒?怎的见着人就咬啊?”
楼仓闻言微微一顿,还不等他斟酌出是否和盘托出时,苑儿便嘴快地将昨日钟离年那番话一字不落地道了出来。
萧谓浊听罢后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既是毙命的蛊毒,为何四殿下却安然无恙?”
“你这说的什么倒霉话?”云济火气“蹭”一下涨上头,揪着他的耳朵骂道,“你难不成还希望尘儿有事?”
“自然不是,好奇罢了。”
萧谓浊熟练地平息掉他的怒焰,只是若苑儿所言不假,那血魂蛊即便是能解,也绝不可能在短短一夜便状若无事。
云尘经此一问也觉着疑团莫释,楼仓收拾着东西清淡送来一句替众人解了惑:“总会有几个例外,不足为奇。这回运气好,下回可就不一定了,素来行事还是当心着些。”
云尘低低地“嗯”了声,朝屋内环视一圈:“阿行呢?为何一直不见他?”
“是啊。”苑儿也附和道,“昨日云公子昏迷时楚公子还一直守在旁边,怎么今早到现在一直不见人影。”
云尘又往门外看了眼,蹙眉道:“我去找找他。”
“你既无事我便不留了。”楼仓也自觉起身,招呼苑儿拿上药箱,“随我去采药。”
“哎。”苑儿跟着答应一声。
云尘披上大氅,刚走到门边,便与迎面而来的楚樽行碰上。
楚樽行被他撞得步子晃荡了两下,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扶稳他的肩:“殿下慢些,小心摔着。”
“你跑哪去了?”云尘见他周身冒着寒气,面色还有些苍白,不放心地捏了捏他的手,“为何这么凉?”
“化雪了,今年应该不会再下了。”楚樽行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上提着一只竹篮,里头除了糕点吃食外还用白布隔着一个巴掌大的小雪人。
他将其递给云尘,笑道:“方才去给殿下堆了个雪人,耽误了一阵。干净的雪不够用,只能凑合弄出一个小的。”
“要玩雪也不知道多穿些衣服,难不成阿行还是个孩子,需得我时刻提醒着?”云尘松了口气,拉过他的手放在掌心搓至温热,随后才接过雪人看了看。
小雪人手里插着根木棍,像个正在站岗的侍卫。面部以黑点为眼,以蔫巴的软叶弯着充当嘴唇,正冲他笑得灿烂。
楼仓人都出了房门,见状也回过头打量了楚樽行一眼,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云尘将雪人放在桌上,转身刚好接住他这一眼,无端端从里面察觉出一丝惋惜。只是还不等他多加思索,楼仓便带着苑儿走远,消息在廊道尽头。
云济陪他待了一宿,这阵也是上眼皮打下眼皮,呵欠连连。横竖楚樽行都回来了,他便跳上萧谓浊的背,让他背着自己回房歇息。
“殿下身子可还有哪难受?”等人走后,楚樽行从篮子里取出红豆糕放在他面前,从上到下将他仔细看了一遍,这才神情严肃地后怕道,“殿下下回可不敢这么莽撞了,若是这毒解不了,岂不要白白遭罪。”
“落你身上不也是白白遭罪?你无事便成。”
云尘随意弯起眼眸,将手上的红豆糕掰了一半分给他,唤道:“阿行。”
“嗯?”楚樽行问道。
“苑儿说过血魂蛊乃无解剧毒,可偏偏到我这却出了例外,自行化解了。”云尘托着脑袋望了望天,“如此寥若晨星的好运都偏向了我这边,改日回宫定要寻个时间去庙里好生拜谢拜谢。”
楚樽行送了杯温水上去,闻言笑了笑:“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会一生平安,有何可稀奇的。”
第79章 跟他回去
“对了阿行。”云尘捻了点红豆糕安在雪人脸上,将其装饰得更为憨态,“你昨夜上哪去了?苑儿方才也说许久都未见过你。”
“找钟离前辈讨练了几招。”楚樽行神色从容地解释道,“前辈的功夫高深莫测,在宫里怕是无人能与之上下。只是平日岛中事务繁忙前辈不得空,我便只能晚些时候去找他。”
“怪不得看你总觉着面色有些差。”云尘凑上前捧住他的脸,双手打转着揉了揉,佯装命令道,“今夜不准再去了,给我好生在屋里歇息,听到没?”
“殿下做主便是。”楚樽行点头笑应道。
云尘从榻上拿过手炉递到他腿上,屋内暖意浓厚,他便将打点好的小雪人放至窗沿上,好让其再融化得慢些。
雪人背后荡过一个极快的身影,只留了片片衣角摆动。还不待云尘看清来人是谁,手腕便被人用力扣在指尖挣脱不开。
钟离年优游不迫地走进屋内,站定探上几许,才点了点头道:“看来应该是无事了,也不枉老夫渡了那么些内力给你。”
云尘面上微楞:“前辈这话何意?这蛊毒并非自行化解?”
“中了场毒怎的连人话都听不明白了?”钟离年好笑一声,敲了两下桌面示意他倒茶,“自行化解?你别是当真信了楼仓那老匹夫的胡话了。血魂蛊是何物?若不是老夫耗费大几个时辰替你稳住经脉,这阵怕是阎王殿轮也该轮到你的牌子了。”
云尘垂下眼帘,他实则对楼仓先前的说辞始终存着疑心,总觉着有何处疏漏。眼下听见钟离年这话,障蔽在心头消退不散的迷雾可算是被人挥荡下去。
他恭敬地递了杯茶上去,欠身谢意道:“多谢前辈。”
“言谢便不必了。”钟离年撇开胡子扫了他一眼,幽幽抿了口茶,“这茶味有些淡了,你若当真有心谢我,便去伙房茶架上取些散茶把这换了,可做得?”
“自是应该的,还请前辈暂坐片刻。”云尘颔了颔首,轻轻掩上房门。
钟离年杯中茶色醇浓,全无他口中所言的清淡,他摇晃着杯口将其一饮而尽。待周边感受不到云尘的气息后,才咳嗽两声唤回面前还在出神的人。
“身子如何了?”他带过楚樽行的手腕搭上三指,顿了半晌后才道,“可惜了这身好底子,眼下除了能替你多延几日寿命外也无可用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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