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山河(19)
楚玄昭与渊帝先是君臣,然后才是父子,可以说,弟弟楚玄昕便是他唯一可以牵系的亲人。楚玄昭不忍亲弟被冷待,多次以自己的力量去照顾他。
可没过多久,楚玄昭发现渊帝开始对自己也漠视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引了渊帝的迁怒。
于是,楚玄昭为了自己和幼弟的安危,便一改之前所为,从十几岁便开始了一副风流性子。这样的楚玄昭,反而让渊帝重新对他亲近起来。只是,直到现在,渊帝对楚玄昕还是一如既往地视如不见,这倒是使得兄弟二人更是站成一条线,兄弟感情也是胜似寻常兄弟。
…………
第二天一大早,楚玄昭就敲响了沈轻君的房门。
“轻君,”楚玄昭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
“晚间去欢喜楼的时候,可能,可能要委屈你配合一下。”楚玄昭言语有些忐忑。
外人知道自己常去欢喜楼,但为了谨慎起见,自己每次去都是装作嫖客的模样。
现在要带了沈轻君去……
他会不会忍不住发怒?
“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要忍忍他们的热情招待……”说到后面楚玄昭的声音越来越小。
“无妨,做戏而已。”沈轻君并不在乎这些,自他来王府,还有人揣测他是被楚玄昭带回来的男宠呢,若是他在乎这些虚名,王府恐怕早就血流成河了。
然而他不在乎却不代表楚玄昭不在乎,现在楚玄昭还不知道府里的言论,等后来楚玄昭听到府中流言时,终究还是没能免却一场血腥。
…………
下午大约酉正时分,楚玄昕便来到了王府,几人说了一会儿话,见天色不早,便齐齐朝欢喜楼而去。
三人一进欢喜楼,几个身姿妖娆的姑娘便齐齐围了上来,老鸨是知道楚玄昭的身份的,故而只是暗示那几个姑娘做做戏就好,别太惹人注意。
“王爷,您可来了,奴家都好几个月没见您啦!可不是有了新欢把奴家给忘了吧?”手执香帕的姑娘说着便朝他身上贴了过来。
以往明明习惯了这种事情的楚玄昭今日竟觉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一旁,却顿时一股无名火从心底一窜而起。
只见几个姑娘扭动着纤腰朝一身青衣的沈轻君走过去,手里的帕子扫向对方的同时,用甜腻的声音道,“这位公子怎么看着面生?想来是王爷的朋友吧?倒是生的与王爷一样俊美。奴家定然会好好伺候公子的……”
女子嘴里边说着,便伸出纤纤玉手要去抚上沈轻君的胸膛。
楚玄昭已经听不进她接下来说什么了,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见到女子凑过去的动作,脑子里名为理智的一根弦啪地一声就断掉了。
“走开!”
他一步迈出挡在沈轻君面前,将手执香帕的女子随手一推,胸膛一时起伏不定。
随着他的一声低喊,周围的几个姑娘都吓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心中忐忑。她们是入了千机楼的,知道楚玄昭的身份,也知道不过是做戏。可现在被他一吼,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他不快。
楚玄昕扭头看了看眼角隐隐发红的楚玄昭,又扭头看了看跟自己一样目露不解的沈轻君。
脑中不由闪过昨日三人用膳时的情景。
不会吧?!
楚玄昕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甩了甩头,试图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并甩出去。
“你怎么了?”
沈轻君对他的突然发怒有些不解,自己明明有在配合啊?
虽然他的确忍不住想要让那只伸过来的手断掉,可极力忍耐之下,还没来得及动手的说……
不过就算楚玄昭没有阻拦,他也觉得快要忍不住了。
他从小五感过人,却很少与人接触,莫说推搡,就光那扑鼻的脂粉味儿,他就觉得实在……
自己之前认为忍忍就过,演戏而已,果然还是有些抬举自己了,或者说,低估青楼的杀伤力了。
楚玄昭话一出口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此时见他们都齐齐望向自己,缓了缓,打开手中折扇摇了摇,才朝老鸨说道,“这些姑娘本王早就看腻了,去叫倩雪姑娘来,本王与朋友要听她抚琴一曲。”
老鸨不敢多言,将他们引进雅间,急急去请了倩雪姑娘。
楚玄昭怎么也没想到,当那些风尘女子向沈轻君凑过去时,最终忍不住发怒的不是沈轻君,而是自己。
他一时心乱如麻,也没了巡视千机楼的心思,听了一会儿曲子草草问了几句,连宗赤华也没见,便回了王府。
沈轻君对千机楼的事不清楚,自然一切随他,楚玄昕却看出了他状态不对,却也未敢多言,三人这次的打算便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
楚玄昭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他一想起那些女子贴向沈轻君的场景,就觉得心中憋闷不已。闭上眼,来来去去都是和沈轻君的相处,从最初的合作,到后来的相请,再到后来的说破身份,一幕幕,挥之不去。
楚玄昭思绪万千,辗转难眠,又禁不住想到了那人莹润的手指,漆黑的长发,还有那总是冷冷淡淡的双唇。想到这里,楚玄昭突然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发干,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悚然一惊,自己,竟然对他?
自己对他竟然是这种感觉吗?
自己种种不正常的反应,分明是因为喜欢上了沈轻君!
楚玄昭知道自己风流满京城,甚至一直都有着“男女通吃”的言论,可那都是做出来给别人看的,他自己从未想过自己真的有一天会喜欢上一个男子。
他试着想象了一下,自己和沈轻君各自婚娶的场景,却发现那样的画面仅仅是想象,他便忍不住想要暴怒,想要去毁灭!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沈轻君,真的是动了心。
确定了自己内心的楚玄昭坐起身,随手捡起衣袍穿在身上,走出了房门,打算出去走走缓一缓情绪。
他原本只是想出门走走,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站在了雅竹轩的门口。
雅竹轩内烛火已灭,想来沈轻君已经睡下了。
“轻君…”楚玄昭不禁呢喃出声,愣愣地看着雅竹轩的门出神。
楚玄昭在雅竹轩的门前坐了下来,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沈轻君。
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会不会厌恶自己?
会不会就此一去不回?
楚玄昭一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沈轻君,就忍不住狠狠甩了甩头,不行,绝对不可以!
可是,沈轻君…
他现在没有任何把握去得到他,他不敢,也不能让沈轻君看出自己的心思,否则他有可能就这么离去,自己可能再也不会见到他。
现在还不是时候。楚玄昭攥了攥拳头,早晚有一天,自己会站在他面前,亲口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轻君…”
楚玄昭回望了一眼紧闭的雅竹轩门扉,忍不住又轻唤了一声。
这时屋内传来一丝轻微的好似翻身的动静,楚玄昭一惊,不敢吵醒了他,轻轻站起身往瑾溪阁走去。
楚玄昭一夜难眠,他在想自己的筹谋,自己的目的,自己的感情,还有自己的内心。
思来想去,楚玄昭最终确定下来,即便自己多年的筹谋失败,自己也可以忍受,不过成败而已。而没有沈轻君,他却想想都觉得无法忍受。
此时他内心已经隐隐有了一个想法,皇位还是要得,天下还是要改,之后,之后的事,他不由想到了楚玄昕。
若是沈轻君愿意和自己一起坐拥天下,那他将会是独一无二的异姓王。若他不愿意留在朝堂,那…
那自己便等完成自己的夙愿,到时候不管他去哪里,自己跟着就是了。
而且,现在想这些,还一切尚早,势力的更迭才刚刚开始,什么都是未可知的,自己又有什么好纠结的?
想明白了自己打算的楚玄昭心里顿时放松下来,这一放松下来才感觉到睡意,抬头向外看时却发现东方已经隐隐泛白。
趁着人都还未起,眯一会儿好了……
…………
冯二都备了早膳,就连沈轻君也已经坐在桌前等了一段时间,楚玄昭还是没有影子。
王爷往常从来都是准时起身啊,怎么现在还没起?冯二一时有些奇怪,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公子不如先用,冯二这就去请王爷。”冯二歉然的躬了躬身。
“没事,我等会儿便是。”
冯二走出正堂,急急朝楚玄昭的瑾溪阁走去,却发现莫一正扒在门口往里瞧。
“莫一,你怎么这个时辰还未服侍王爷起床?扒在这瞎瞧什么呢?”
“嘘!小声点,王爷临近天明才刚刚睡着,想是昨夜思虑颇多,我不敢打扰王爷,这才没叫醒他。”
“可是,墨渊公子还等在前面要和王爷一起用膳呢。”冯二一时也有些犹豫,这,到底是得罪王爷,还是怠慢墨渊公子?
“什么?墨渊公子在等?”莫一一惊,他可是很清楚墨渊公子就是辰隐阁阁主的,那是王爷也不愿得罪的人。
“我这就去叫醒王爷。”
莫一转身便要去推门,门却突然被从里面打开,楚玄昭倚着门框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什么在等?”
“王爷。”
莫一和冯二齐齐行礼。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刚刚说什么在等?等什么?”
“回王爷,墨渊公子正在前面等候王爷一同用膳。”冯二躬身回答。
“什么?现在什么时辰了?莫一你怎么也不叫醒我。”楚玄昭随手拢了拢衣袍便急匆匆朝前面走去。
“王爷您还未洗漱!”
“……”
楚玄昭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33章 廉王计
楚玄昭走的很快,临近正堂,步子却有些慢了下来,他想到自己对沈轻君的心思,还是有几分踌躇。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迈步走进正堂,朝沈轻君微微拱手,“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事。”
楚玄昭在他身边坐下来,因为两人离得太近,又刚刚明辨了自己的心思,他觉得有几分不自在,却又极力忍着没动,努力维持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等他坐下,沈轻君才发现他眼眶下一片青黑,不由问道,“你昨夜没休息好?”
“啊?嗯。在想朝中的事,想的有些多,不知不觉就天明了。”楚玄昭眼神犹疑不定,就是不敢落在沈轻君身上。
沈轻君自信自己对看人一道也算有心得的了,可是最近几天,他却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懂楚玄昭了。
有些事,有些反应,着实奇怪,却又都不是什么干涉正事的大事。明明还是那个人,那个打算,却让人处处透着不解。
就像现在,看到他飘忽的眼神,沈轻君就能判断出他说的话是在敷衍自己,可是却想不明白他这样做的原因。不过他也对那些并不在意,况且,他相信楚玄昭。
相信他至少不会对自己不利。
于是,那些不重要的,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
不在意小节,不过分苛求,一向是沈轻君对大局观所持有的原则。
这一点,也无意间给了两人毕生一个机会。
因为若是此时的沈轻君真的去探究了,以他的敏锐和性格,恐怕,真的会像楚玄昭想的那样,没有以后了。
沈轻君不再去想,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冯二今早收到消息,侯知州死了。”
“侯知州?”楚玄昭略一反应,就明白了过来,“是滕王。”
侯知州替滕王担了罪责,滕王为保万无一失,自然会选择永绝后患。
“嗯。据说是咬舌自尽。”据说而已,究竟如何,楚玄昭和沈轻君都明白。
“那,侯庆?”楚玄昭想起了那个自己一到江南便急急巴结上来的纨绔。
“侯庆失踪了。”
失踪?所谓失踪,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只要威胁到滕王,滕王总是有的是办法让你永远开不了口。
楚玄昭一时有些感慨,虽然侯庆是个纨绔,可也只是个纨绔,大奸大恶的事从没做过,心里也还是存有善意的,没想到…
“侯庆的失踪,恐怕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沈轻君想到自己得到消息后的判断,微微勾了勾唇。
“哦?”
“廉王。”
“廉王?你是说廉王救下了侯庆?”
“不,我是说,廉王杀了侯庆。”
“什么?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要帮滕王灭口?”楚玄昭极为不解,虽然他也相信沈轻君不会无缘无故地做出这种判断,但这听起来也太匪夷所思了。
“呵,灭口?你听了事情的经过,怕是就不会这么以为了。”沈轻君顺手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米饭碗里,朝门口唤道,“冯二。”
“公子。”
“将你早上汇报来的消息再给王爷说一次。”
沈轻君不习惯吃饭的时候说话,所以便趁冯二禀报,兀自用起了餐。
“是。今早千机楼传来消息,当时侯知州父子被关在大牢,侯庆因为对他爹的事并不知情,只被杖责五十扔了出去。之后,他就一直说他爹一定是冤枉的。后来侯知州在牢中自尽,侯庆知道后更是抱定了他爹是被人所害。不过据得到的消息来看,侯庆应该并没有切实的证据。”
“后来呢?”楚玄昭问道。
没错,依侯庆的情况,确实不可能知道什么内情,为他爹喊冤大多只是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或是因为牢中他爹抱怨了什么。
那么这样的话,滕王尽管会灭了侯知州的口,却不会再多此一举杀了侯庆,这样不但达不到灭口的目的,反而会让人怀疑真的有什么冤情。
“后来皇帝也听闻了侯庆喊冤的事,不过毕竟因为此事还在盛怒之中,并没有理会侯庆,直接让大理寺定了侯知州畏罪自杀。没想到,昨天楼里却收到消息,说侯庆突然不见了,属下等都猜测他应该是被杀了。”
“嗯…”楚玄昭托着下巴理了理,照这么说,的确不像滕王的做法,如果滕王想要堵他的嘴,是绝不会等他闹得连皇上都知道了才去杀他。
滕王没有动他,是料定了他奈何不得自己,又不想主动惹火上身。
“皇帝已经亲自插手此事,侯知州死了还好说是畏罪自杀,若是侯庆也死了,那么以皇帝喜好猜疑的性子……”沈轻君话未说完,但楚玄昭却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
皇帝多疑,侯庆死了,反而会重新考虑侯庆之前喊冤的内容,怀疑是不是真的另有内情。
“如果是廉王为了引起皇帝疑心,杀了侯庆,倒不是没有可能。”楚玄昭听完冯二的禀报,也明白过来,的确廉王是最有可能杀死侯庆的人。
“王爷,府外来了个姑娘,说要见墨渊公子。”门卫匆匆走进来,打断了屋内几人的谈话。
姑娘?见沈轻君?
楚玄昭看了一眼身边的沈轻君,忍了忍,又忍了忍,才努力用听起来很平和的语气问道,“她可有说她是谁?”
“回王爷,属下问了,她说,她说你不必知道。”
我不必知道?好一个我不必知道!
楚玄昭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被沈轻君一手拉住,“是朱晴。”又转头看向门卫,“去让她进来吧。”
楚玄昭被他一拉,怒气一下子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愣愣地看着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心里巴不得他永远不放开才好。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沈轻君只是轻轻一拉,很快便继续专心吃饭了。楚玄昭抬起另一只手捂了捂他扯过的衣袖,笑了笑,重新坐了下来。
“阁,公子!”
朱晴一进门便直直朝沈轻君扑了过来,眼看着楚玄昭就要忍不住拦住她了才急急收住脚步,草草一躬身,“公子!你怎么没跟我和阿鸳说一声就走了?还是跟着这个花萝卜走了!公子,他可不是好人,你可不能让他给骗了!”
“我不是让青竹跟你们说了吗,你这不是也找来了吗?”沈轻君对朱晴和碧鸳还是一向很纵容的,此时见她找来,也是没有一丝怪罪的想法。
“嗯嗯,我和阿鸳一收到消息,就往京城赶了,才刚刚到呢。”朱晴撇撇嘴。
“朱晴姑娘用过膳没有?不如坐下同用?”楚玄昭见到的确是朱晴,态度好了很多,摩挲着下巴心中急转,据说……,想要讨好一个人,就要先讨好他身边的人?
朱晴听到他的话,这才转头看向楚玄昭,“花萝卜!你,你竟然把主意打到阁主身上来了!”
有些暴躁的朱晴连称呼都忘了改,便对楚玄昭怒目而视。
好在周围也一时没人注意到,况且也都是王府的亲信,倒也没因此引发不好的后果。
“阿晴,不可胡闹。”
楚玄昭看着眼前横眉冷竖的朱晴,算了,关于讨好身边人的事,还是从长计议吧,我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阿晴,阿鸳呢?”
朱晴看了看周围的人,有些欲言又止。
沈轻君辰隐阁阁主的身份在王府布开是早晚的问题,况且现在莫一他们都知道了,沈轻君也没了继续遮掩的意思。
“无妨,直说便是。”
“是。我们一到京城,阿鸳就去了阁里在京城建立的暂居点,我则先来王府见阁主。”
楚玄昭知道辰隐阁在各处有着不少类似分阁的暂居点,供他们接受各地的交易和为阁里提供出行的落脚所用。他刚回到京城时,也想过问问他是否要与分阁取得联系,不过沈轻君没提,他后来也就没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