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山河(75)
要不是看他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以为他对自己构不成威胁,他也能活到现在!?
血顺着额头流下,左眼当即迷蒙,被血糊住,玉伽却连抬手擦一下都不敢,当即跪在地上,“殿下息怒。”
最近巴贺渐渐得权,没少对以往轻视他的人出手,其手段可谓极其残忍,几乎丝毫不见往日唯唯诺诺的样子,别说盯着他的人,就连玉伽,也深深觉得,莫古已经死在他手里。
虽然莫古对他心怀愧疚,极力弥补,可当年,巴贺的母妃,终究是被他下令处死的,巴贺自己,也是因他的处置,变成如此。尽管巴贺看起来对莫古的善待低头接受,心里对莫古的恨,却早已积压已久。
格吉思攥了攥拳,“不能让那个丑东西得逞。我们不能在这里耗了,立即回王城!”
他可不想自己在外面与楚玄昭死磕,让巴贺在王城安享其成。
“…是,殿下。”
尽管他觉得此时回王城,只会让大渊少了障碍,更加顺势,可,格吉思如今深恨巴贺,根本无法放下王城的王权,若是去劝他,自己只会被盛怒的格吉思处死。
为今之计,也只有找回王城,将内部主权定下来,解决巴贺的问题,才能再转过头来对付楚玄昭。
除此之外,已别无他法。
…………
“轻君,派去拓加王城的人传回消息,巴贺临朝,莫古,极有可能已被巴贺秘密杀死。只要这件事传到格吉思耳中,他必然不肯任由巴贺掌权,定会急急回王城,到时候,我们除了攻打城镇守兵,可以说是,畅通无阻。我决定,明日开拔,趁拓加王城定权,缓过劲来之前,以雷霆之势,加紧打过去。”
沈轻君闻言不自觉露出一个笑,语气也不由轻快了几分,“嗯,王城那边总算有结果了。如此,机不可失,绝不能给拓加喘息的机会。”
楚玄昭一笑,“是啊,总算,等到今日了。”
沈轻君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楚玄昭立时走过去,柔柔一笑,“怎么了?”
沈轻君将手中的羊皮卷展开,“如今,大军开进,程将军和薛将军领兵,足以。你我二人,携飞骑军,绕道葛勒,迂回敌后,一来,给王城施压,伺机而动;二来,里应外合,以备接应大军。”
楚玄昭点头,“好。我也正有此意。大军杀进,我们绕到后面,来个内外夹击。”
“嗯。”沈轻君点了点羊皮卷,“你看,出了葛勒东面的山群,不过二三镇甸,便已入拓加大小边城围内,我们避开镇甸,择幽谷山峦而行,直取王城方向,到达王城之后,先不可妄动,侯机再行定策。”
楚玄昭赞同道,“你说的是。飞骑军虽精锐,但毕竟不过万人,不宜张扬而进,宜巧不宜强,就按你说的这样做,先潜入王城吧。”
“嗯,明日一早,你先派一千飞骑军,护飞骑军所用的粮草辎重先行,择地安营扎寨,你我,待交代过大军,引其余飞骑军随后行路。”
“好。”楚玄昭弯下腰,吻了吻他的耳侧,“轻君,夜深了,我们明日还要出发上路,你看,我们是不是……”
沈轻君耳朵一痒,抬手将他推开,“陛下,这是军帐中,行军不比以前,你不要——”
不等他说完,楚玄昭挑眉一笑,“我是想说,夜深了,你我还是早些歇息,并不想做其他的什么,军师你,想哪去了?”
“你!”他分明话里是那意思,如今居然倒打一耙!
楚玄昭见他脸色涨红,不似羞的,倒是像气的,总算不敢继续惹毛他,抓了他的手搓了搓,“君君,我错了,我胡说八道的,你别生气了?睡觉,我们睡觉?”
沈轻君脸一黑,“说多少次了,别再叫我君君了!”
…………
“兄长,自上次一别,已是许久不见,那舒甚是想念。”数日之后,楚、沈二人率领飞骑军正式到达葛勒国国中,那舒听闻,亲至边城相迎。
沈轻君原只当她认义兄只是为使自己避免皇帝忌惮的说法,没想到一见面她还真一口一个兄长,倒有几分不适应,但终究不好拒绝,只得道,“我如今,需借道行军,还需你多多担待。”
那舒一笑,“兄长如此说,可是客气了。对了兄长,上次的信,贵国皇帝可曾说些什么?”
她还是有几分担心的,若是大渊皇帝见她称其为义兄,不但不顾这份面子,反而误以为军师与葛勒有旧,那可是她的罪过了。
沈轻君睫毛扑闪了几下,看了眼就站在身旁的‘贵国皇帝’,尴尬地抬手摸了摸鼻子,“多谢你的好意,他……”
“多谢你的好意,朕与军师,情谊匪浅,自然不会君臣猜忌,致使离心。”
那舒一愣,“兄长,这位是?”
话说,这不是第一次随使节去韩岭关时,兄长那个仆人吗?当时自己见一个仆人也生的丰神俊朗,不免多看了一眼,自然不会认错。
朕?这就是大渊皇帝?
那他假扮仆人……
不还是不放心兄长与葛勒来往,说是不猜忌,那,这又如何解释?
连明面的两国往来他都要盯着,他的信任未免……
沈轻君淡淡一笑,“这便是,我大渊朝嘉渊皇帝,楚玄昭。”
“哦,”那舒朝楚玄昭行了个国礼,“原来是大渊皇帝陛下,失敬。”
楚玄昭回了个礼,“国主有礼。”
沈轻君见那舒对楚玄昭似乎有些敷衍的意味儿,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结果。
这时便听那舒朝楚玄昭道,“皇帝陛下,那舒兄长一心为大渊,绝无他想,还望陛下能多一分信任。”
楚玄昭见她话里有话,直问道,“国主此言何意?朕与军师,并无二心。”
那舒扬声一笑,“问的好,我那舒也不是拐弯抹角的性子,就直说了。既是陛下并不多心,那使节指明与军师相见,陛下为何那般不放心,竟扮作仆人相随?”
楚玄昭一笑,“原来是这事。朕,只是担心军师安危。”
那舒挑了挑眉,“安危?韩岭关存兵几十万,使节不过数人,需要您护军师安危?”
“那舒,我知你是一番好心,只是,陛下与我并非离心,你就不要担心了。”沈轻君忍不住插嘴。
那舒勾了勾唇,挑眉看着楚玄昭,不语。
其实,她身为女子,有些东西更容易发现,起初,她的确是出于担心,可后来,楚玄昭每每回话,都会下意识地看向沈轻君,那双眸子,柔情满满,与当初陈桦看自己的眼神儿,一般无二。
联系沈轻君上次说已有心慕之人和那句有人在等,她自然明白过来了是怎么回事。
就是不知道,这皇帝,又会怎么说了。
楚玄昭低声一笑,略一侧身,当着那舒的面儿,轻轻吻了吻沈轻君的头发,挑眉看向那舒,“那舒国主,这个答案,国主是否满意?”
沈轻君想到面前的那舒,和身后城下的近万飞骑军,当即僵立在当场,胸膛起伏急促。
那舒弯眼一笑,“那舒满意,可是,兄长似乎可是,很生气呀!”
楚玄昭低了低头,探手搓了搓他的手指,“轻君,轻君。”
“轻君,别,别急。后面的人,在城下,看不到的。至于那舒,她也算你的义妹,不算外人,你别急了?你看看我,说句话?”
沈轻君稳了稳气息,想到那舒在场,也不好太过怎样,抬起眼来,两唇抿的隐隐泛白,“是,陛下。”
楚玄昭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好,朝那舒勉强笑了笑,“国主,借道之事,还望国主放行。”
那舒见沈轻君脸色不大好,也不欲再拖,朝城下挥了挥手,“开道!放行!”
…………
“轻君,轻君,你说句话啊?”
自从离开葛勒边城,沈轻君倒是没找自己算账,但是,也两三日不理自己了。
无论如何跟他说话,他都冷着脸,要么,就宁可跑去飞骑军堆里,跟他们讨论飞勾刺的使用技巧,见到自己,总是绕道而行。
“轻君,轻君,轻君你——”
沈轻君被他念叨的头疼,转过身,“你让我说什么?”
楚玄昭惨兮兮一笑,“你别生气了?”
沈轻君淡淡道,“我没生气。”
如今是在临时的行军帐内,并无外人在,楚玄昭忐忑地伸手勾住他的小指头,见他没反抗,才一把攥紧他的手,“那你为何总是不理我,还躲着我?”
沈轻君叹了口气,“楚玄昭,实话告诉你,我就是生气。若是以往,我生这么大气的时候,都不知死多少人了。”
他素来冷心,能生这么大气的时候,说明已经被人激起了杀意,这种气,二十几年,都没过几次。
然而与楚玄昭在一起,他发现自己生气的机会似乎越来越多了,而且,还只能忍着,又不能杀了他。
楚玄昭被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杀意惊了惊,不会吧?杀意?他真想杀我?
楚玄昭默默动了动发干的喉结,闭上眼,“…轻君,你杀了我吧。”
半晌没动静,楚玄昭偷偷掀开眼皮,然后,就见沈轻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怎么?甘愿受死以平怒火?虽死无憾?楚玄昭,不是那种想法就别在那装的大义凛然了,好玩吗?你那隔着眼皮都能看到左右摆动的眼珠,分明叫嚣着,‘快点说不忍心,快原谅我!’,呵呵。”
“……”
楚玄昭撇撇嘴,我装的这么不像吗?
他干脆直接上前一步,将沈轻君紧紧一抱,“那你快说不忍心,快点原谅我!”
沈轻君绷不住脸,忍不住一笑,“那你最好别有下次。”
…………
五月初,飞骑军由葛勒方向,正式进入拓加境内,避开镇甸,边城,化整为零,乔装打扮,摸索向了王城方向。
于此同时,大军势如破竹,短短半月,拓加南边数十城镇,已经彻底被攻破。
而拓加王城,格吉思与巴贺的权位之争,也进入了生死决战的最后关头。
第124章 截杀
“把他给我拖下去!碎尸万段!”格吉思捂着血流不止的胳膊,双目泛着血红的腥光,已然是怒极,“什么东西?也敢妄图跟我作对!本来还想留你条贱命,你却非要找死,不把你碎尸万段,岂不辜负你这一番折腾!”
玉伽急急扯了块布条将他的胳膊缠住,小心地开口,“殿下,息怒,不值得为他生气,没得气坏了身子。”
巴贺被几个人压制在地,梗着脖子,仰起头来,一双眼死死盯着格吉思,慢慢咧开嘴哈哈一笑,衬着半边满是烂坑的脸,显得尤为恐怖和诡异,“格吉思,格吉思,我就是死了,也会缠着你,日,日,夜,夜!你,逃不掉的!”
格吉思怒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恶心玩意儿给本殿拖去喂狗!”
“是!”
“你逃不掉的,逃不掉的!——呜,呜呜!”巴贺很快被堵了嘴,几人不敢耽搁,又拉又拽,最后还是干脆一下子将他击昏,沿着冰凉的地板迤迤拖了下去。
“咝~”格吉思低头看了眼又渗出血水的胳膊,狠狠唾道,“这个疯子!”
“殿下,在冰窖发现莫古的尸体,是被活活掐死的。莫古,眼球充血,死不瞑目。”
格吉思冷冷一笑,“哼,那也是他自找的!不是觉得巴贺是他的好儿子,要给予补偿吗,死了,也是活该!你散布下去,就说,巴贺杀死莫古,已被本殿处死,即日起,本殿为拓加下任汗王,谁不服气,不用禀报,直接杀!”
“是。殿,不,汗王,王城经此一乱,受损颇重,南边,大渊军队已经朝王城逼来,我们,必须速速整军应战!”
格吉思点了点头,“嗯,事不宜迟,你即可准备,召集所有大臣,宣布我继位一事,顺便下令集军,明日一早,本王亲自率军应战。”
“是!”
…………
“轻君,我收到消息,巴贺,果然败了。”
从头到尾,他们都不觉得巴贺会赢,因为他虽然残忍狠毒,可毕竟是刚刚接手权力之争,时日尚短,实在不可能与暗中筹谋已久的格吉思相较。
“不过,的确如你当初所说,虽未成功登位,但是,给了格吉思重重一击,也给了我们急行进军的机会。”
沈轻君勾了勾唇,“如今王城势定,他必然会集军出城,迎战我大渊军队,王城会相对空虚,我们,恰恰可趁机散入王城,随时待动,与大军里应外合。”
楚玄昭重重点了点头,抿唇道,“轻君,我,我想……”
沈轻君见他欲言又止,眨了眨眼,有些疑惑,“你想什么?”
“我想,进入王城之后,带领飞骑军,去夺珍宝阁。”
沈轻君神色骤冷,“不行!绝对不行!哪怕王城空虚,也远远不是屈屈不到一万人可以对抗的,我们只能伺机而动,不能正面冲锋!你若找死,现在就滚去自杀,干脆别跟我进城!”
楚玄昭见他气的胸膛狠狠起伏,不由伸手为他抚了抚,“轻君,赤炎珠近在咫尺,我……,我想试试。”
沈轻君转过脸,冷冷盯着他,“试?这不是赌场押大小,可以随意一试。你若败了呢?到时候,莫说我生机无望,就连你,还有九千多飞骑军,也要尽数埋葬,你,试的起吗?你若是……”
沈轻君冷冷背转,声音有些低哑,“你若是,试败了,让我一人,如何活……”
楚玄昭心头骤然一紧,犹如被人狠狠攥住,颤手碰了碰他的肩,“我,轻君,你别——,我听你的,我再等等,等我们胜券在握,再去一试。”
沈轻君没有转身,声音轻的似是叹息,“楚玄昭,你还是如此急躁。”
他也明白,楚玄昭只是,在这件事上,忍不住的急躁,难以冷静,可这种急躁,说不定会造就难以挽回的后果,因此,虽感念其此心,却由不得他不着急上火。
楚玄昭慢慢从身后揽住他,将头轻轻压在他肩头,“轻君,我只是,想早日除了寒症那一大患。让你着急了,抱歉。”
沈轻君肩头有点敏感,被他下巴硌的发痒,忍了忍,终究是没有推开他,只是微微垂了垂肩,“别急,快了。”
楚玄昭舒心一笑,微微转头,在他耳边低低道,“轻君,我爱你,很爱很爱。”
抬眼,果然见沈轻君原本莹白如玉的耳朵瞬间烧红一片,当即忍不住露齿一笑,眸中也不由溢满笑意,“轻君,你真好。”
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
“汗王陛下,大渊兵马已到容城,容城城主鼎力守城,结果被姓程的射伤左肩,眼看要守不住了,我们是否直接兵发容城?”
格吉思轻轻扣了扣手里的小盅,“容城?”
“是的,陛下。”
格吉思勾了勾唇角,“也好。直接调兵容城,只留半数兵马守王城便可。许久不与他们碰一碰,本王倒有些想念了。毕竟,本王可是千里迢迢为那位墨渊公子寻来一份大礼啊,岂可辜负?”
玉伽疑惑道,“陛下,可是有什么打算?”
格吉思一笑,“打算自然有。打入拓加又如何?只要除了墨渊公子,楚玄昭,也就不远了。迟早,怎么进来的,就怎么滚回去,亦或是,回,不,去。”
“可我们如何除墨渊公子?那人似乎颇为棘手……”
格吉思将小盅的盖子打开,“当然,是靠这个。”
玉伽微微探头,只见小盅中有浅浅一层水,水已大半结冰,上面趴卧着一只通体雪白,犹在闪着冰晶的蟾蜍,蟾蜍头顶一鼓一鼓,显然是活的。
“陛下,这是?”
格吉思冷冷一哼,眸中冷光急闪,“这,是冰蟾。此物只在我拓加北地有,性极寒,只要用它身下之水,就那么一小滴,也足够送那个素有寒症的墨渊公子上路了。”
玉伽皱了皱眉,担忧道,“可是,陛下,大渊军中,对饮食查的极为严格,每每餐前,都要两次验毒,我们,恐怕无从下手啊!”
格吉思挑眉一笑,“玉伽有所不知,此物,虽性极寒,但并非是毒,验毒的法子根本没用。它的寒,对常人几乎无用,顶多体冷两日,可对那位身有寒症的墨渊公子么……,却是足以送他去死个透了!”
玉伽缓缓一笑,“原来如此,陛下高妙!”
…………
“格吉思已前往容城,我们有两个选择,第一个,依旧留在王城等候大军攻至王城,再里应外合。第二个,尾随格吉思,在容城夹击格吉思,直接与大军汇合。你觉得我们?”
楚玄昭摸了摸下巴,“依我看,还是第二个,我不想等。不过,我们可以留一千飞骑军留在王城以备后患,我们带其他人去摸到格吉思后方。”
沈轻君皱了皱眉,“可是,飞骑军除了你我,并无头领,留的一千,怎么听令?除非——”